还没卖生姜的吴家村村民和来这里帮忙的稻花村村民心落回原地。
旱地他们种植棉花、大豆、红薯,肥力好的地,他们种植水稻,拿出三两亩不上不下的地种生姜,生姜亩产值达到三千到四千斤,林北给他们的收购价是两分八厘,一亩地他们至少赚九十块钱。
这种地种植水稻收成差,种植前面三种作物,他们这里水域发达,棉花是喜旱作物,在这种地上种植棉花,棉花好生病,才拾两次棉花,后劲就不行了,棉花骨朵还没炸开,头就垂下去了,倒是能够种大豆、红薯,但是每次提到它俩的价格,农民就能哭一场。
国家每年发布小麦、水稻的收购价,农民不至于贱卖小麦、水稻,国家有发布大豆的收购价,却没有像小麦、水稻那样严格惩戒粮站、商人贱买大豆,红薯更是无人关心的小可怜,出现大豆、红薯等经济作物收购价格混乱的乱象。
每年交完粮食税,留够了种子,农民几乎卖光稻子,卖掉大半的小麦,这是他们一年到头的主要收入来源,放在地窖里的红薯和晒的红薯干是他们的主要口粮。
今天卖了生姜的村民朝拇指和食指呸一声,嘴巴咧到耳后根埋头数钱。
平时他们赚一块钱都难,今儿他们数的全是大团圆。
就那么薄一叠钱,被他们反反复复数。
1983年11月25号,稻花村、吴家村村民年收入翻了一倍,从前没有一个人敢想,就这么发生了。
林北结了账,把账本暂时还给两村的会计,他拎着剩余的钱骑车回家,把钱交给余好好,连夜骑车回北沟镇。
林北到北沟镇,已经凌晨了,在乡镇府大院门口踌躇半天,林北咬牙骑车进入大院,敲响了田朱福家的门。
“谁?”田朱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林北。”林北小声说。
田朱福跟李莉说了几句话,披着薄棉袄开门,林北蹲在柿子树下,身后是一辆自行车,手中的手电筒照地面,田朱福转身关上门,朝林北走去。
可能是今天夜空美,也可能上回田朱福在林北面前抖光了老底,本来田朱福跟林北隔了一堵墙,这堵墙轰然倒塌,扎根在心底的防备弱化了几分。田朱福穿上棉袄,挨着林北蹲下,脱口而出喊林北小林,他没发现有任何问题,抱胸哈冷气问:“你这么晚找我,有啥事?”
“咱北沟乡就两个厂,米厂、面粉厂,粮食收成抵不过其他乡镇,两个厂对柴油票的需求量不大,咱乡镇府是不是攒了不少柴油票?”拉生姜,林北愁搞不到柴油,从市区进入北沟乡,手电筒的光束射向田野,被树林挡住,林北猛然想起田朱福那天说的话,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田朱福却听的心梗。
林北分析的一毫不差,乡镇府啥都缺,就是不缺柴油票,区里克扣他们柴油票,他们理解区里的难处,本来不想计较,区里却说北沟乡厂子少,要这些柴油也白要,不如给桥头镇的玉林鞋厂,区里当面揭他们伤疤就算了,还把他们的柴油票给死对头桥头镇,桥头镇的同事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把他们给惹急了,硬从区里会计手里夺回他们的柴油票,他们宁肯让柴油票当废纸烧火,也不愿意把柴油票给那些白眼狼。
林北听到了田朱福磨牙声,他用胳膊撞田朱福,田朱福凶狠看他,林北笑说:“我们益富食品厂落户在北沟镇,不是北沟镇的亲儿子,也是干儿子,食品厂要运一批货,缺柴油票,田书记,食品厂能向乡镇府申请柴油票吗?”
“是亲儿子。”田朱福强调道。
“是是是。”林北连忙说。
田朱福起身,带着林北到乡镇府,路上他跟林北说:“咱们乡镇府不缺你柴油票,你和小黄、小桑不吃包子都要争口气。”
面粉厂、米厂任人唯亲,喜欢窝里斗,两厂的效益连年走下坡路,都这样了,他们还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整个乡镇府干部懒得搭理他们,只要益富食品厂拉起了北沟乡的税收,让他昂首挺胸到区里开会,林北缺柴油票是吧,就算他到区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给林北弄到柴油票。
“只要乡镇府支持我们,我们就能把北沟乡的经济带起来。”林北斩钉截铁说。
田朱福就像三伏天吃了在井水里冰过的西瓜,浑身舒畅。带林北走进办公室,他从抽屉里拿出落了灰的柴油票,他没数票,把票全给了林北。
林北回厂里,田朱福突然爆发了灵感,伏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写文章。
林北跟张帅打了一声招呼,推门进了值班室,他本来打算摸黑拿东西出去洗漱,结果黄益民拉亮了电灯。
黄益民哈欠连天下床,拉开椅子坐下:“北哥,金旺今天找我,他已经停职了,我听你的,跟他满市区溜达,他明天还让我陪他溜达。”
“他停职手续办的不顺利吧。”林北摘下单肩包放桌子上。
“嗯。我听他唠叨了几句,他妹上中专,明年毕业,大概被分配到乡下医疗站当会计,回城的可能性小,金旺之所以办停职不离职,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妹,他想让他妹顶了他的工作,他妈同意,他爸心向着兄弟,想让金旺堂弟顶金旺的工作,他妈就说了几句他堂弟不好,他爸居然打了他妈,他爸这头的亲戚替他爸说话,全指责他妈不好,金旺被他们说的怀疑自己错了,我跟他说了我妈向着娘家,让我爸把我表哥弄到派出所,结果我表哥害的我爸被调查,我妈已经被关押了,这辈子能不能出来还不一定呢。”黄益民感慨道,“什么堂弟表哥,跟我又不是一个爸妈,我爸妈死活跟他有屁的关系。”
“但凡他堂弟有本事,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抢工作。”林北拿着洗漱用品出门。
黄益民追了出去:“他堂弟怪不要脸的,到街道办事处当会计,一准是一个祸害。”
“兴许跟我表哥一样。”说起徐要要,黄益民嘴角下弯。他姑父给他传了消息,徐要要正在玩以假乱真,他姑父为了他许诺的唐伯虎的画,也是拼了,找人给徐要要下套,他要做的就是找能够以假乱真的赝品,好在他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认识爷爷一个友人,那老头是做赝品的高手,到爷爷那里欣赏了古董,回到家里做高仿品,黄益民用一对对貅跟他换了一批高仿品,这些高仿品已经到了姑父手里。
那年黄邯迁和爷爷在医院吵架,他醒来之后容易丢神,一丁点声响都会引起他惊恐尖叫,严重会惊厥抽搐,他爷爷给他请了一对对貅,爷爷友人知道这件事,当时还是他作为中间人给爷爷介绍的对貅,这回他啥也不要,只要对貅,黄益民给他比对貅价值更高的东西,他不要,黄益民犹豫许久,答应了。
成事在人不在天,黄益民扭头回去睡觉。
林北把毛巾搭在盆沿上,到门卫室拎一瓶热水洗头。
等他收拾好自己回值班室,黄益民已经睡着了。
林北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棉被,把棉被打开,钻棉被窝里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