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柴米油盐的大老板该不会以为嘎嘎是韭菜,一茬又一茬往外冒,他上下嘴皮随便碰一碰,他们就能变出几万斤嘎嘎。
冯援朝回头望身后的亲人,抬起互插在袖筒里的手臂蹭了蹭鼻子:“那嘛子,老板,寒冬腊月吃的东西不够,大家伙怕把好不容易养肥的猪饿瘦咯,早早的宰了猪,各家嘎嘎几乎全在咱这里,来年想要接着收嘎嘎,只能到山里面或者其他县。”
“你们不是山里人?”林北疑惑道。
冯援朝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山里人住在大山里面,大雪封山,你进不去,他们死穷死穷,像头上的虱子一样,一窝一窝的光棍,咱这里的嬢嬢、幺妹儿捡菇子都不敢往大山里面走。”
林北当初壮着胆子带人下乡四处窜,他以为进了山,原来他眼中的山不叫山。
头有点痒,他拿掉帽子挠头。
林北戴上帽子,走向桑超英。桑超英留送货的老乡给他们装货,被林北揽着桑肩膀带走。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桑超英离开仓库,林北朝冯援朝走去:“我刚刚跟桑老板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决定,留下的人不用收腊肉、腊肠,开春他们走访卖给厂里肉的人家,统计他们养了多少头黑毛猪。”
冯援朝脸上刚挂上笑容,怀里多出了一摞报纸。老板包不离手,他以为是钱,结果是一堆废报纸。冯援朝:“……”
林北指着报纸上的图片:“我和厂里另一个老板给市民发手提布包和橘子。等会你们决定谁留下来,让他们到各村走访,拿报纸给老乡看,跟他们说我订他们整头猪,他们帮忙做腊肠、腊肉,三月份我过来,谁愿意和我签合同,给他一份礼品,礼品包含这两样,当然,还有其他东西。”
“留下的人也有工资,工资多少,得看他们工作情况。”林北补充道。
冯援朝大声唉了一声,抱着报纸跑向人群。
冯援朝激动跟大家伙说好消息,林北跟胡翔交代了一声,他离开,走进杂货店打电话。
正在指挥众人把车斗里的酒卸到第四车间,电话突然响了,黄益民朝张帅招手,让张帅顶他,他跑进办公室拿起电话:“喂。”
林北跟他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让他做好接应工作,以及他带五个当地人回去,让他找田朱福租几间房。
两人匆匆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林北到饭店买58人的口粮,又买了五个茶缸,他回仓库,冯援朝那边已经决定好了去留,和车站那头沟通的桑超英也回来了。
下午五点差一刻,桑超英带人到车站取拉车,用拉车运货。
几百口子人装货,晚上十一点前装完货。
桑超英给每人发一块钱,跑上了货列。
货列有三节车厢载人,他们一伙人待在一节车厢内。
晚上十一点三十八,货列缓缓离开车站。
冯援朝、冯援华、冯一响、阿勇扒在车窗上朝亲人挥手。
冯援朝看他老汉。上车前,老汉掏出一个破的不能在破的烟盒,老汉74年跟着大爸到公社接知青,干部丢下空烟盒,老汉和大爸耍嘴皮子,等各村的干部领着知青离开,他悄摸摸捡起烟盒。大爸每年过年都会讲这件事,冯援朝见他老汉掏出旧烟盒,拍胸脯保证他领到工资给老汉买一包顶好的烟,老汉兜头给了他一巴掌,他正委屈着呢,老汉从烟盒里抽出一卷零钱,数了十块钱给他,冯援朝眼睛猛地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汉说‘幺儿,休息天到文化宫、歌剧院、俱乐部拍张照片,给老汉寄回来’。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冯援朝心里拔凉拔凉。
冯援朝生他老汉气,上车前还跟老汉闹别扭呢。货列驶出站台,冯援朝看不到他老汉的身体,他离开座位往后跑。
冯援朝二姐冯援华追她弟,她对象阿勇是少数民族,下意识起身追冯援华。
冯援朝大爸的大孙子冯一响扭头一看,人哪去了,看不见站台了,亲人也不见了,素来胆大的冯一响抱着行李警惕看车厢内的陌生人,一旦有人抢他包里的鸡蛋,他就扯嗓子喊救命。
冯援朝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回来,冯一响眼睛一亮,离开座位,激动喊:“幺爸。”
冯援朝推他脸,把这货推开,他不好意思挨着邓蓉蓉坐,推他二姐过去坐。
这边几人需要时间平复心情,那边林北开始设计礼盒和卡片,时不时拉着桑超英讨论。
脑子被浆糊糊住,他倒头就睡,醒来做习题清醒大脑,再画图纸。
1月14号凌晨,火车即将进入淮市郊区,天上飘起了雪花。
火车进站,林北下了火车,身上就落了一层雪花。
在车站等了几个小时,冻得捂着耳朵跺脚的黄益民看到林北的身影,招呼身后的人跟着他迎上去。
林北领着他们前往第11、12车厢卸货。
他们边卸货边往厂里拉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