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林木苍翠,山谷幽幽,虫鸣果落。优美并不稀奇,难得的是这仙境里的盎然生机。
峰回路转,眼前豁然开朗,便是一片平旷之地。地上青草浅淡,遮不住些什么。故隔着老远便能见几座木屋错落有致的坐落于此。那屋子四周拓展开去是一块一块的田地,划得规规整整,上面种着不同的药草。
此情此景不禁叫人想起王临川先生的那几句: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这般意境却被雪翁板着的臭脸硬生生打破了。
“到了。”他的语气中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谈桩生意而已,何必如此拘谨。我医你之病,你付我诊费。各得所需,岂不甚好?”
“好个屁!”可怜这正人君子,竟被逼得口吐污言秽语。
“若不是你暗中使了什么手脚,我怎会深中奇毒。你这是威胁,是抢劫!”他情绪激动,说的义愤填膺。
这老头当真是直白的傻气。
“这可不是。我只不过本着诚信交易的原则,让你提前验验货,好相信我这毒药的配方的效果。”
“你愿意将这毒的解药方子给我?”雪翁眼睛一亮,精神顿时为之振奋。他醉心于医药多年,眼见稀世奇毒的解药方子竟然有望得到,不由得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追究她给自己下毒之事了。
“毒药的配方与解药的配方你可以自行选一样。”崔莹笑吟吟的道。
“呵!你这不是逼着我放弃毒方么?”崔莹明摆着是存心戏弄他。笑话,他身中剧毒,怎么能没有解药?
“是你惜命,与我何干?”崔莹脸上带了一抹讽刺,与她天真可爱的容颜颇不相称,倒像是少女的躯壳里住了一个千年老妖怪,怪异却和谐。
听闻此言,雪翁被噎住了,一肚子的火气不上不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半晌他又问:“你当真没有现成的解药?”
“当真没有。我行走江湖,怎么可能带那么多瓶瓶罐罐,累也要累死了,当然是只带毒不带解药的。”
“你如果记错了药方呢。”
“那你只能自认倒霉。”
在此之前,雪翁显然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心思恶毒的女人,偏偏自己又奈何她不得。
两人一路无言,进了雪翁日常居住的小木屋。
“主上。”此刻有书童端了清茶来。一个木盘上放两只精巧的茶杯,及一个瓷质茶壶。
他先倒了一杯给雪翁,待要再倒一杯给崔莹,却听得雪翁冷哼道:“给她倒作甚!”
书童一愣,他素知雪翁虽清高且脾气古怪了些,却也是极守礼数的,像这般不客气的对待来客,实在是他平生未见。
他不由得多看了崔莹两眼。这姑娘真是不简单,瞧着柔柔弱弱,竟能把主上气成这个样子。
听到雪翁这般无礼的话,崔莹竟也不恼,全当是听不出话中的讽刺。“茶倒不用,你快些带我去择药草,我可赶时间。”
雪翁心里又恼:想他藐姑射雪翁,江湖上何人不敬,竟被这女娃娃用这等语气命令。
见他面有不快,崔莹便放柔了语气,“好言相劝”道:“我早选了药,便早给你解毒的方子,你也可早些制药,没得等到人都死了,药还没做出来。”
“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样恶毒,半句不离死字。”雪翁皱眉,对她更是不喜。“制药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不由得犯嘀咕,还是起身带崔莹去了。
那放药的库房十分宽敞,货架上井然有序的堆着各类作过基本处理的药材,令人眼花缭乱。
“这就是你所藏全部?药馆里卖的怕还比这好些。”崔莹皱眉,显然十分不满。
“女娃娃好大的口气。你瞧瞧我这千年人参,可遇而不可求。京都回春堂里镇店之宝也不过如此而已。寻常的药馆哪里买得到,你倒是说得轻巧。”提起他心爱的药物,雪翁神采奕奕,十分骄傲。这人参自然极好,是他专门放在外头给自己撑场面的。
“这人参是不错,”被他这么一提醒,崔莹向那木盒里摆着的人参看去。“根须完整,年头也久。可惜了,我却用不到这个。纵使价值连城,于我也无甚意义。”
听她对这宝物无甚需求,雪翁心中松了松。
“这都是些寻常的草药,远远够不上我那药方的价值。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宝贝都拿出来吧。”她这话说的匪气十足,倒真相是来打劫的了。
雪翁沉吟不语,仿佛内心在经历极大的痛苦,鹤发童颜的脸上被他凭空挤出了几道皱纹。
“都这么大年纪了,东滚西滚,还不是滚进棺材。等你成了这地上的土渣子,这些花花草草的还能跟你走了不成,怕是还要吸你的氧分哩……”崔莹滔滔不绝地说着反话,听得他越来越心烦,心说这女娃说话虽然当真不好听,但是竟然颇有几分歪理,近年来他越是年老,对这些事情便越有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