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便不会说话。
小时候大家都说,「顶好看的女孩,可惜是个哑巴,以后嫁人可有的愁咯。」
可他们都预言错了,我豆蔻之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少世家公子都为我倾倒,连陛下看见我都怔了神。
于是大家又纷纷改口,「我们卿卿哟,长得这样美,将来有做贵人的命。」
人人都叫我傅家的小哑巴。
傅家的小哑巴,不会说话。
可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傅卿卿,这是爹生前给我起的。
因此平时谁喊我小哑巴我也不应答。
即便我不应,他们也仍旧叫我小哑巴。
隔壁的李婶喊道,「小哑巴,等会下雨,把你家的衣服收了。」
我坐在院子中的破木椅上假装没听见。
她又重新喊,「卿卿呀,等会下雨,把你家的衣服收了。」
这时,我便会利索地起身,将挂着的衣服从竹架上收进屋里。
其实我也不是从来不应答的。
我在西市街的青石板路上卖包子,包子是娘包的。来买包子的大多是老主顾,有京兆尹当值的巡捕、有高门大户的马车车夫、还有布行的账房先生。
说不定皇帝和皇后娘娘微服出巡时也来吃过我娘包的包子。
我娘的包子蒸得又大又香,连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
「小哑巴,来两个包子。」他们买包子时总是同样说着诸如此类的话。
这时候我便会很识趣的点点头,继而从笼屉中拿出两个包子,恭恭敬敬地包好,然后抬起两根手指,比出一个二。
包子一文钱一个,两个包子两文。
一手交钱,一手交包子。
没人会和铜板过不去,小哑巴也是。我和娘就指着卖包子的钱过日子呢。
闲来时,我也会读些话本。
我略识得一些字,都是李淮之教我的。
淮之是隔壁李婶的儿子,同我一起长大。他顶有出息,不仅识字,还在京兆尹做巡捕。只有他和娘不会叫我小哑巴,一见我总是同娘一样唤我「卿卿」,等我收了摊,还会送我回家。
有时我并不好意思叫他送我,他却说,回家的路上有人牙子,看见女孩落单,套住头一下子绑走。
我怕得很,便每次都等他一起回家,他帮我推着装满笼屉的小车,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为了报答淮之每日的护送之恩,他当值时来我的包子摊买包子,我从不收他的钱。
同他一起来买包子的那些巡捕总是拿我们俩打趣,说我是淮之家的小媳妇。
淮之只是红着脸笑笑并不说话,我虽心中偷偷欢喜,却并没有当真,因为他是京兆尹的巡捕,而我只是一个卖包子的小哑巴。
我们这一片的人家都在西市街上有自己的小摊子。
李婶的摊子就在我的包子摊旁边,她总是高声喊道,「荔枝膏、梅子姜…」
王五家的新妇胖胖的,声音洪亮,比李婶叫声更高,且总要比李婶多喊几样,「荔枝膏、梅子姜、酥蜜食、水晶角儿…」
因而她摊子前的人总是比李婶多,李婶常常气得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她总叮嘱淮之,「儿啊,你以后一定要找个比王五家的嗓门更大、会做更多点心的媳妇。」这似乎是李婶对淮之找媳妇唯一的标准。
我做起事来总是慢吞吞的,成了婚帮夫家看摊子也不会大声吆喝。
李婶才不愿意要一个既不会做糕点又不会叫卖的小哑巴做她儿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