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摇摇头:“这个针剂我知道,国内还没有过审批,只有一些药商的渠道在高价私人售卖。”他左右瞟了几眼,确认四下无人,撕下张纸条提笔就写,“我可以给几个地址,你们自己去问一下。要快啊!”
“小敏阿姨今天休假不在家。我去打车,这样快一点。”谈芜转而意识到什么,旋即问他,“你该回店里了,对不对?”
“没关系。”王醒衍只是淡淡说。他头发漆黑,发尖返着一点潮,瞳孔在光线底下浓浓泛光,也是同样湿润。
为什么没关系?他同时打两份工,为的就是支撑自己生存下去。纵使他离店前打电话给老板请了假,无故旷工依然会扣除不少薪酬,该是他无力承受的数字。
可王醒衍想要陪她一起,至少在这一天,盖过其它无数事项的优先级。
他们在路边等了许久,也不见一辆的士驶过。最终王醒衍找到自己为洗衣店取送衣物的自行车,谨慎礼貌地请她坐上后座。
“会比走路快一些。”王醒衍说,“你可以拉着我的衣服,或者……抱着我。”
()他给出的分明是最普通平常的建议,从背后抱住前方的人稳定重心,这是骑车载人的常态。可他话音刚落,马上抿住淡红的薄唇,不敢再往下想。
路上谈芜问他:
“你说那个人为什么要把猫咪丢在这里?”
“今天天气很冷,或许是打算冻死它们,省去很多麻烦。”
“我倒觉得,他可能是想为了给猫咪们找个好人家收养。这里是富人区,又是下雨天,总会有人看不过去小猫淋雨。只是没想到会掉到排水渠里。”
王醒衍一时没有言语,原来他们的思维方式竟然如此不同。王醒衍似有所觉,她总是不愿意把人想得很坏。否则最开始他们相遇的时候,她不会为他特意登门,要洗衣店老板恢复他的工作。
扬州只有五家药商售卖猫传腹特效药,所幸跑到第三家就购齐了后续一个月的治疗所需。回程的路上天光初霁,日头向下沉落,散发着疏疏的冷亮,愈加鲜艳起来,最后成了璀璨的紫橙色夕阳。月亮已经升到半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王醒衍频繁梦到这个日月同辉的傍晚,她侧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清透香气倾在他身上,肩膀也靠过来,一手撑起伞遮住他们两个人,一手勾住他劲瘦的腰间。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坐在他的副驾驶席,又会是怎样的神态和心情?
王醒衍只知道倘若真能实现,他就可以带她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这次无故旷工让王醒衍受到便利店严厉的处罚,哪怕他平时工作认真负责,从未出过纰漏。
但他并没有对她倾诉任何,只是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一切补偿的提议。
接下来的很多天,冬冬十号始终住院打针,双眼逐渐变得透彻明亮。谈芜来探望这只体型瘦弱的幼年奶牛猫时,总要去便利店买一盒樱桃牛奶,以及带给小猫的零食。王醒衍有时来得早了,也会先去医院看看,偶尔碰到谈芜,他们会在冬冬住院的隔离房前低声交谈。
到后来似乎产生了别致的默契。有时冬冬因为针剂的疼痛而呜叫,谈芜眼睛里和面上浮现细小的难过,轻声细语地哄慰着。而王醒衍就站在她背后,他们谁也没有向对方说话,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所有的声音和语言全在眼神里。
也就是在这时,王醒衍才得知,原来她来年初秋就要离开。
谈芜告诉他:“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这里是我第一次来扬州,可能也会是最后一次。”
“我……”
“嗯?”
治疗室里,嗡嗡闪着仪器运转的白噪音。王醒衍背光而立,低头望住她,最终说:“祝你一切顺利。”他声息那么轻,如同没有重量和压力,就这样飘进她耳中。
王醒衍明白自己是中途改了口,可他不知道自己本来要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冬冬十号在半个月后终于出院。猫传腹的治愈难度很大,后续要视情况继续打针。它的健康状况也不太乐观,更是没有办法进行绝育手术,所以暂时被谈芜养在家里。
冬冬十号很亲人,喜欢用鼻尖轻拱,留下自己的气味。他也不挑食,适口性再差的主食罐也能吃得心满意足。唯一的缺点,是他总被庭院里的花草吸引,自顾自找机会往外跑。
多数时候谈芜能够很快把冬冬抓回来,因为他不是躺在花园中央露着肚皮晒太阳,就是在树下等待嬉闹着扑小鸟的机会。
而冬冬消失最久的那次离家,发生在扬州下起第一场雪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