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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6章 垂拱殿内脱官袍我苏景明不干了(第1页)

苏宅前,苏良恶评书生文集。此举,引发了一些叫好之声,但也有人称苏良的评价过于粗鄙。将一名书生的文章称作“狗屎”,实非士大夫官员所为。甚至还有官员为此事弹劾了苏良与欧阳修。赵祯本来也觉得有些不妥。但看过几本书生的文集后,就不再说什么了。有些文章,确实不堪入目。苏良与欧阳修此举也算是整治了一番当下不良的“士人拜谒”之风。告诫天下读书人:多读书,专心研究学问,方为正道。……十月初,《老泉文集》依旧热销,很多人张口便能背诵里面的词句。这就是实力的证明。即使没有苏良与欧阳修作序,苏洵的文章也绝对不会一直被埋没。……十月初七,午后。苏良出禁中,在回御史台的路上,大老远便看到了司马光。司马光看到苏良后,一脸笑容,在距离苏良还有五六丈时,便朝着苏良躬身拱手。苏良一脸懵。不逢年,不过节,二人还是平辈。此礼有些大了。苏良也当即拱手,浅浅回了一礼。司马光大步朝着苏良走来,走到苏良面前后,再次躬身拱手,道:“景明兄,真是太感谢你了!”苏良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感谢我?从何谈起?”“你为我送去的那两个书童,实乃两个麒麟子!”“书目整理、文章誊写、取索书籍,皆是做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这两个小子,年龄不大,但读书甚多,言谈也甚是有趣,我与他们已成忘年之交,不愧是苏老泉的儿子,日后必将也如其父般,名震天下……”司马光足足夸赞了苏轼与苏辙近一刻钟。苏良听完后,笑而不语,心中喃喃道:你预测的不错,千年后,这二人比伱有名气,后世人只记得你砸缸与修史,但这二人却是无数文艺青年的偶像。……十月十二日,天气渐寒。变法司的事务也转入常态化。有范仲淹、富弼、王尧臣等人坐阵,一切都运转的井然有序。苏良不由得轻松了很多。在御史台喝喝茶,看看邸报,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家里。当下,他近四岁的儿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不到一岁的女儿更是需要一刻都不能离开地照顾。苏良是个女儿奴。对待儿子很随意,对待女儿则甚是细腻温柔,磕碰到一点点都心疼得要死。……当下,城北军营。五百名龙羽军,已经骑上了战马,穿上了甲胄,拿上了大宋最好的兵器。日日操练得热火朝天。百家学院不时便会制造出来一些小发明,惠及农事、商贸、工事等多个方面。至于曹佾修建的蹴鞠场。更是已经接近尾声,待明年开春时,便可投入使用。一旦全宋蹴鞠联赛在大宋各个州府运营起来,大宋的商贸将会得到进一步发展,各个州府的联系也会变得愈加紧密。苏良准备彻底改变百姓们对蹴鞠的认知。蹴鞠,不单单是一种简单的娱乐表演,也是一类有血性的竞技运动。苏良丝毫不担心百姓们玩物丧志。当下大宋的很多年轻人,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逛青楼逛废了,该是用一些有血性的运动为他们醒醒脑了。……十月十五日,午后。苏良急匆匆地赶往了变法司,富弼称有要事相商。片刻后。范仲淹、富弼、王尧臣、曾公亮、梁适、苏良、王安石、司马光八人齐聚议事厅。枢密副使富弼率先道:“昨日,我向官家请奏,恳请调遣西北禁军百名都头前往河北边境,并提交了一份练兵之法,但却被官家拒了。”“官家称宋辽边境和平多年,无须再派重兵戍边,若让辽国知晓,会以为我们有引战之嫌。”“啊?”众人皆不解。此事乃是在施行将兵法时,与官家提前商量好的。这时,曾公亮开口道:“这两日,官家有些奇怪,数份关于强兵之法的奏疏都压下了,军器监的费用也缩减了三成。”范仲淹捋了捋胡子。“老夫也注意到了,官家对强兵之法突然就冷淡了下来,在两府的内朝会上,也强调的是富国富民之法,对强兵之法,只简单提了一下。”枢密直学士梁适皱眉道:“是不是有人在官家面前说了些什么?”众人都微微点头,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他们都知晓官家的习惯:从谏如流,但好话坏话都听。用官员们在私底下的话来讲:官家耳根子太软了!苏良面带疑惑。当下朝堂反对变法的,也只有那些馆阁之臣,但他们不可能妄谈军事。至于以夏竦为首的枢密院官员。近期他们非常低调。若没有找到变法的巨大疏漏,贸然开口,只会被骂。众人都想不明白,为何官家突然对强兵之法就失去了兴趣。就在这时。宫内一名内侍押班来到变法司,宣苏良觐见。苏良朝着众人微微点头,意为自己将会问询官家此事,然后便跟着内侍押班去了禁中。……垂拱殿内。赵祯正在批阅奏疏,看到苏良后,道:“苏卿,先坐下,看一份奏疏。”苏良坐下后,一名内侍将一份奏疏递给了苏良。苏良打开奏疏,认真地看了起来。呈递此奏疏者。乃是以户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出任永兴军节度使的晏殊。晏殊乃是当下唯一一个能被称为“帝师”的朝臣。他对少年时期的赵祯影响甚大。庆历四年,因赵祯生母之事,还有八王赵元俨临终前对他的指控,再加上因对西夏示弱被孙甫、蔡襄弹劾,罢相外放。一直都未归朝。不过,他在赵祯心中的份量甚重。远远高于当下的文彦博、张方平、吴育等人。甚至。相对于晏殊,苏良在赵祯心里都算得上是外人。苏良看完晏殊的奏疏。顿时明白官家为何突然对强兵之法提不起劲头了!晏殊作为永兴军节度使,自然知晓苏良提出的以备战法练兵之事。晏殊在奏疏上称:大宋可与西夏战,但却不可与辽战。他的理由是:西夏自国主以下,皆为盗贼,大宋乃是西夏人的抢掠之地,若不以武力震慑,将会一直受其所害,故而应对西夏采取强硬政策,该战便战。但是,大宋面对辽国,绝对不可贸然兴兵。目前,大宋给辽国的岁币总计不过五十万贯,榷场买卖便可将这些钱财全部赚回。若开战,军费至少三千万贯起,劳民伤财,且结果难定。一旦辽宋战争开启。所有的变法成果都将会消耗一空,甚至导致民不聊生。若为夺回燕云十六州,而使得全宋百姓陷入饥荒之中,不如不夺。穷兵黩武不可为。大宋当下的实力根本支撑不起一场巨大的战争。他认为,燕云非一朝一夕所能得。大宋绝对不可主动废弃澶渊之盟,建议朝廷二十年不与辽言兵,不然恐危大宋江山社稷,此害大矣。为此,晏殊还专门做了一份辽宋对战消耗的人力物力预测数据,并与当下国库的结余做了对比。依照他所言。大宋若都如去年的国库营收一般,至少要休养生息近百年,才有与辽国一战的资本。晏殊这番言论。无疑给赵祯泼了一盆凉水。赵祯见苏良已经看完奏疏,其缓缓道:“朕看罢此奏疏,细细思索了两日,觉得先生所言并无错,是咱们有些贪得无厌了!”“朕已逾不惑之年,在有生之年能使得国库充裕,百姓安居乐业便算是一代贤主了。”“能拓边西北,当然更好。但是收复燕云,朕有些不敢想了。依照目前的情况,再有五年,我大宋内部才能逐渐稳定,可一旦开战,所有的变法成果都会毁于一旦,朕不愿大宋毁在朕的手中,所以,接下来的变法措施,还是倾向于富国富民,我们对内求富,对外求安……”苏良攥着晏殊的奏疏,此刻恨不得揍晏殊一顿。他与晏殊在仕途上并无交集,但却知晏殊向来谨慎,极不好战。赵祯犹豫不决以及过于保守的性格,便是跟着他学的。苏良一脸无奈。他实在没想到官家会突然撂挑子。官家一旦反对战事,那变法就彻底完了。大宋变法的一切成果,都是西夏和辽国的补给。苏良想了想,道:“官家,您……您……万万不可这样想啊!”“恕臣直言,晏相公之言,简直是鼠目寸光,考虑得过于短浅!”“在臣眼里,澶渊之盟没有任何好处。一日不废除,便是我大宋一日之耻辱,此等耻辱不是靠钱财得失能够衡量的!”“先帝此举,实乃城下之盟,我等后人皆应以此为耻!”“放肆!”赵祯拍案而起,瞪眼看向苏良。一旁的小黄门纷纷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苏良丝毫不惧,继续道:“官家,臣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担心一旦战败,大宋江山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您也将会被后世辱骂!”“但是,历来成就一番大业的帝王,谁人做得是有十分把握的事情?”“您忘了庆历增币吗?您忘了边境辽国人趾高气扬的态度吗?求和反战根本不能止战,唯有以战止战!国与国之间,没有礼节,没有规矩,只有强弱!”“怕输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赢!”“臣极力推崇全宋变法、灭夏灭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数百年后,当有人讲起我们大宋,不会说这是一个与辽、夏、高丽并存的地方小政权,根本没有资格与汉唐并立!”“是为了后世史书上不会将辽称为北国,将我们称为南国!”“是为了后世之人在形容我大宋时不会称我们是怂国,不会称我朝的官家与士大夫官员都是没有骨气的怂包,都是没有脊梁骨的懦夫!”“日后,我们与辽必有一战,我们必须时刻都准备着应战,并且将变法结余的大多数钱都用在军备上,我们若不敢战,我们的子孙就要战,我们不能将隐患留在后面!”……这一刻,苏良已经是眼眶含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扭转后世对大宋的看法,他不想因赵祯的意志不坚定而功亏一篑。赵祯听完苏良的话语,犹豫了片刻后。“你先退下吧,朕再好好想一想。”赵祯将晏殊之奏疏独让苏良观看,其实是将苏良当成了自己人。他想征求一番苏良的意见。但没想到苏良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反对情绪。苏良走上前一步,拱手道:“官家,此事不能犹豫,若不夺回燕云十六州,我们的变法便永远不能结束!”“够了!”“天下只有你苏景明为国为民吗?你以为朕不想夺回燕云,但你考虑过亡国之危吗?考虑过太祖太宗与先帝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在朕的手中毁掉吗?”听到此话,苏良瞬间恼火了。就差说出:我苏景明怎么会遇到你这种性格柔弱的帝王。苏良想了想,长叹一口气。先是摘下头顶的黑色长翅帽,而后解下腰间的鱼袋,最后将绯色官袍也脱掉,搁置在椅子上。“官家若存不战之念,无意收回燕云,臣请辞!”说罢,苏良大步走出垂拱殿。赵祯也气呼呼的甩袖离开。……垂拱殿外。一袭赤衣的苏良,大步向前。此打扮,一下子便吸引到了许多官吏的目光。“苏……苏景明是不是疯了,竟然胆敢在禁中,赤衣行走!”一些与苏良相熟的官吏本欲上前问询,但见苏良黑着脸,满是怒气,皆不敢向前。苏良身穿赤衣,走出禁中后,便直接回了家。这一次,他是真的恼火了,心也被伤透了!……不多时。两府三司、台谏、学士院等衙门的官员全都知晓了苏良赤衣出禁中的事情。这在大宋朝,实乃头一遭。有官员去苏良家追问,但苏良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有官员去觐见官家,但赵祯也是以身体不适为由,谁都不见。所有人都知晓,定然是官家与苏良闹了矛盾,但皆不知道到底是何缘由。苏良赤衣出禁中,实乃大不敬,但无人敢弹劾苏良。苏良居家不出,已经意味着苏良是在请辞了。所有人都在打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两个当事人不说话,谁都不知晓。苏良的官袍、官帽、鱼袋整整齐齐地放在垂拱殿内的那把椅子上。无人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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