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陌生不是没有经历过的陌生,而是太久没有见过的生疏感,好像脑子也被水淹坏了一半,不止身体反应变迟钝,连带记忆也出了些毛病。
不然为什么当有人叫她的名字时,她都会迟疑一下,似乎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听过。
更可怕的是,这个睁开眼就是整齐洁白的天花板,各种电器,床或者瓷砖地面,都让她有一种怪异的不自然感。
不该是这个模样,又该是这个模样。
难道这些玩意她都没见过,才会产生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也不对啊,她又不是长期居住在哪个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些现代玩意有隔阂才对。
这种间歇性清醒,长期性懵逼的状态,让她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都开始无措起来。
直到在她看到自己父母急吼吼以最快的速度坐飞机赶来,将她紧紧抱入怀里,揉脸摸头哭哭啼啼表示自己的担忧时,所有麻木迟缓的感觉,在紧贴着母亲胸口,倾听着一声一声急促的心跳声,才彻底苏醒过来。
怀念的、欣喜的、感激的、脆弱的、委屈的、一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情绪,从她苍白的心灵里喷涌出来。
她就像是一个拿错地图的迷路孩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寻到正确的道路般,反手紧紧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家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回家了,她回家了。
这个事实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但是满足感后,却是一阵无底洞般的空虚,她似乎丢了什么。
是行李吗?还是她旅游不离身,当作纪念一路经历的旅游手帐?
接下去的事情过得很快,出院办理,回国安排,与旅游团沟通意外赔偿与保险赔付事宜,都是家人在办理。
梁又绿觉得自己自从进了一脑子水后,经手的每一件不陌生的事情,都跟几百年没做过一样,连怎么坐飞机都忘得差不多。
难道是泡水太久,脑子缺氧变痴呆了?
上了飞机,直到飞机起飞了,坐在她旁边的母亲,才略微松开紧握着她的手。
她担忧地说:“没事的,我们回去再去检查一下,别担心。”
梁又绿立刻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还是私底下揉着脸练习了一阵子才变自然。
她睡醒后才发现自己不止世界变陌生了,连脸都僵了,做什么表情都不太好使,幸好练习一阵子发现是能恢复的。
下了飞机,等候拿行李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
梁又绿回头,发现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先生,他有些担心问:“没事吧,小姑娘。”
梁又绿这几天听这句话都听惯了,回复不用过脑自然而然就出来,“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谢谢关心。”
说完,才一阵恍惚,这是谁来着?模糊的过往经历如涂上厚重的泥层,回忆成为一个困难的任务。
她还在费力拨拉那堆跟破铜烂铁差不多的记忆时,对方已经拿出一本书,说了句:
“这是在渡轮上,我说要送给你的书,对没有基础的读者比较友好。要是你出去看海的时候我阻止一下,你也不会落水。”
老先生有些愧疚地叹息了一下,将书递给她。
梁又绿终于想起来,一个名字就脱口而出:“特里纳克里亚。”
明明是拗口而难记的一个名字,却比她自己的名字还来得有熟悉感,说完她才愣住,不太理解这份理所当然的熟稔是从哪里来的。
老先生,也就是同团的古希腊史老教授欣慰笑了下,“拉着你一路听我的唠唠叨叨,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住我啰嗦的东西。”
毕竟不是谁都对希腊史有兴趣,还是在旅行过程中枯燥无味的过渡聊天,更不期待同行人能记得多少自己说过的话。
梁又绿也疑惑自己别的不记得,怎么就光记得这些,而且不止特里纳克里亚,更多细碎的关于地中海的知识浮现出来。
阿卡德语、细颈香水瓶、墓葬礼仪与陪葬品名单……
梁又绿不太理解这么多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是从哪里出现的。
难道是跟老先生同行的时候,听他讲过?
她没有发现自己想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翠绿的石榴叶子,若隐若现出现在她的发丝里。
在飞机场逗留的时候很短,她很快就跟随父母回去,带着老教授给她的《世界文明史-希腊的生活》,书里还夹着对方的联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