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也笑道:“他们家是这样的,当年明煦年轻时,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其实据我看,相貌都还在其次,男子要漂亮,最重要是要神态气质,他家素来是有点漫不经心的劲,慵懒风流,又贵气,也难怪女孩子都喜欢了。”
娴月立刻就来了精神,论起美人来,她是行家,说了一番神态才是关键的话来,见卿云在旁边,道:“其实相貌真是次要的,重要是会打扮,书上说意态风流,那才是美人最难得的。又要皎皎如月,不能流于下乘,又得让人心神摇晃,这个度是最难把握的。其实我们家卿云就吃了这个亏,她太内敛了,哪怕跟凌霜那样,跋扈烈性,也是一种美人的神态。卿云就总是收着,像个老夫子似的。就是有十分容貌,也白白浪
费了。”()
卿云脾气好,听了也只是笑,并不说话,倒是云夫人不赞同地诶了一声,道:也是卿云大度,你这话放在玉珠碧珠那样的姐妹里,不打一架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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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卿云也没觉得有什么,她当然知道自己不算真正的美人,夫人们喜欢她,恰恰是因为她美得老实,内敛稳重,一点不卖弄。但年轻王孙,哪个不喜欢娇花软玉,眼波流转意态万千呢。夫人们个个出身名门,也照样斗小妾斗外室斗了一辈子,可见端庄在妩媚风流面前,是节节败退的。
用贺南祯自己的话说,她是没有心的小姐,就算后来因为岑家的事和她道了歉,赔了礼,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她于他有恩。他也确实没说错,就连赵景,不也在外面说她如同木头一般吗?
她当然也知道贺南祯不会喜欢她,用娴月的话说,贺南祯总不会喜欢个还不如他好看的女孩子,他那样鲜衣怒马,什么样的花容月貌没有见过。花信宴上,小姐们一面说着他的劣迹,嫌弃着他的风流不羁,一面又忍不住时时说起他。马球赛上,人人都看他。就连中意秦翊的荀文绮,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有点心猿意马。
只是想到他有一天也会成婚,也许会娶一个像娴月一样又漂亮,又有生活情趣,能把一幅画一枝花都布置得那样好看的贺夫人,卿云还是忍不住有点难过。
所以她隐藏得极好,她对贺南祯是有大恩的,从岑小姐的事后,他再见到她,从来都是予取予求,再不敢开玩笑。所以她决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他冲着这份恩情,也会回应她的情意。
卿云怎么会让自己和他落入那样尴尬的境地呢?
所以她只是微微笑着,说我也许从此不嫁了呢。
就让她保留这份无人知晓的情意,他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就让这故事留在时间里,留在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里,她和他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他笑着叫她娄小姐,开几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花信宴二十四宴过去,她也没有枉费这场春天。
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会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但他会在这里,她也在这里,远远望见,像看一棵不属于自己的树。但在庆熙二十九年的春天里,她也短暂拥有过一场清浅的梦,南枝春晓,恰如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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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郡主去世,小贺办丧礼,大贺自然是要到场的。云夫人也和卿云一样,早早入驻,不比娄二奶奶,她一半是为卿云担忧,一半是因为丈母娘,不好太多插手贺家内务,免得人家说娴月闲话。云夫人是正经长辈,坐镇贺家,也为娴月省了许多事。
外场多是贺南祯在照料,他这人有时候也吃了风流浪荡的亏,其实论教养,论诗书,他在京中王孙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毕竟贺明煦当年可是创下听宣处前身的人,贺南祯又是正经读过书的,前途无量的小侯爷,只是后来君臣离心,所以耽搁到如今。
教坊令之后,岑小姐得到赦免,官家也隐约有递话,是要贺南祯重回官场的意思,但贺南祯只当没听见,仍然整日玩世不恭,渐渐官家也就放下了。
()卿云在里面帮娴月做事,常和外场有配合,自然也知道他做事能力,又妥帖,又大气,所以才更加可惜。
因为请一班道士的事,晚间天擦黑的时候,贺南祯进来问云夫人一句话,云夫人刚巧出去了,只有卿云在灯下看帐,见到他,起身叫了句:“贺侯爷。”
“娄姑娘。”贺南祯仍然对她笑,道:“怎么两个‘贺夫人’都躲懒去了,只剩娄姑娘在这做晚课呢?”
他其实是逗卿云玩的,是笑娴月和云夫人两个人把事都丢给卿云了,卿云老实,一个人在灯下这样下苦工,旁边放着半碟子山药糕,估计是饭也没正经吃,实在让人心软。
但卿云听了,就认真纠正他道:“娴月身上不好,云夫人是去忙后天出殡的事了,不是躲懒呢。”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不该太正经了。果然贺南祯就不说话了,只是在桌边坐下来了,看她记账。
卿云有点惊讶,虽然两家已经成了亲戚,但毕竟彼此都是未婚,是有些逾规的。她不由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偏偏贺南祯正用手支着脸颊,也抬起头来看她,两人对了一眼,卿云顿时有点窘。
贺南祯立刻就笑了。
“我看看你们账面记的什么呢?万一外面有什么错漏,也好描补。”他道。
卿云也接受了他这个笼统的解释,还好脾气地把账本摆正了一点,好让他也看见。桌子小,灯火明亮,彼此坐得近,卿云抬起眼睛就能看见他的脸,连灯火照在他眉骨上的影子也清晰可见。贺南祯是天生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也像带着笑意,神色常常是慵懒的,看人不像看人,像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