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客邸血迹
当刘克庄再一次来到望湖客邸时,迎接他的依然是之前那个矮胖伙计。
“去城里转了一圈,看过了望湖客邸,别的旅邸都瞧不上了,还是你们这里的房间最合我意。”刘克庄没有撑伞,发髻已打湿了不少,笑着就往里走。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没有撑伞、手提两个罐子的宋慈。
这一次刘克庄径直穿过临安邸,去往西湖邸的最里侧,来到了听水房外。他摸出一张价值一贯的行在会子,交给那矮胖伙计,道:“本公子今天就住这间最贵的房,开门!”
那矮胖伙计喜笑颜开,忙取出钥匙开锁,提着灯笼进去,先将烛火点亮,再请刘克庄和宋慈进房,又问二人要不要吃喝点什么。
“刚吃过饭,吃喝就不用了。”刘克庄道,“天冷得紧,烧一盆炭来。”
那矮胖伙计麻利地去了,不多时端来了一盆刚刚生好的炭火。
“再拿一把扫帚来。”刘克庄又道。
那矮胖伙计看了看房内,四处都很干净,奇道:“公子是觉得哪里不够干净吗?”
“哪里这么多话?叫你去拿,你便去拿。”
那矮胖伙计点头应了,又去取了一把扫帚来。
刘克庄示意那矮胖伙计将扫帚放在墙角,指着几案上的花口瓶道:“以前那个旧的花口瓶,也是摆在这个位置吗?”
“是的,一直都摆在这个几案上。”
“以前那花口瓶是何形状?”
“和这个一样,只是花纹略有不同。”
“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刘克庄扔给那矮胖伙计一串钱,将他打发走了。
那矮胖伙计前脚刚走,刘克庄后脚便掩上门,回头一看,宋慈已将花口瓶中插着的几枝蜡梅取出,将花口瓶整个拿了起来。花口瓶不大,约莫一尺高,细长的瓶颈很轻易便能握住。
“这个花口瓶周围,当真会有血迹?”刘克庄来到宋慈身边,看着脚下的地面。
“有没有血迹,验过便知。”宋慈将花口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将几案搬开,清空周围的地面。他把火盆里红彤彤的火炭倒出来,尽可能均匀地铺开在地面上。做完这一切,他将窗户推开透气,然后在旁静候。
地面是由一块块地砖铺砌而成,火炭在地砖上忽明忽暗地烧着,过了好一阵子,渐渐熄灭了。这时宋慈取来扫帚,将地上的炭灰尽可能地清扫干净。
提来的两个罐子一直放在桌上,宋慈清扫完炭灰后,将其中一个罐子抱了起来。在揭开封口之前,他示意刘克庄去门口看一看。
刘克庄将房门拉开一丝缝隙,朝外面望了望,四下里空无一人,回头道:“放心吧,外面没人。”他关上门,又去窗边看了看,确定窗外也没有人,这才走回宋慈身边,将另一个罐子抱了起来。
宋慈揭掉了罐子的封口,里面装的是酽米醋。刘克庄也揭开了罐子封口,他抱的罐子里装的是酒。宋慈将酽米醋均匀地泼在地面上。刘克庄有样学样,也将一罐酒均匀泼了。
地面刚刚被炭火烧过,一块块地砖还热得发烫,酽米醋和酒一泼上去,立刻白汽蒸腾。刘克庄捂住鼻子,和宋慈并肩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汽氤氲的地面。
很快,一部分地砖开始变色,渐渐显现出了成片的鲜红,形如血沫。宋慈揩起一点血沫状的**,在指尖搓了搓,凑近鼻子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血。”
自从得知韩?包下了整个望湖客邸,离开时却只清扫了一间房,宋慈就意识到这间房中必有蹊跷。得知房中的花口瓶被换过,旧的那个不见了,他很容易便想到旧的花口瓶是打碎了,再加上房间被仔细清扫过,他不禁暗想会不会是有人在这间听水房中拿花口瓶攻击过他人,以至于花口瓶被打碎,地上留下了血迹,所以才要将听水房清扫干净,又换了一个新的花口瓶摆放在原处。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要想验证,就要查验听水房中是不是真有血迹。酽米醋和酒遇热化气,能将地砖缝隙中残留的血液带上来,使之显现于眼前,哪怕过上十天半月,血液早已干透,这一方法依然可行。他怀疑花口瓶曾被用来攻击人,那么被攻击之人流出的血,应该就在花口瓶的周围。他依此检验,果然在地面上验出了血迹。
此时此刻,验出来的血迹就呈现在宋慈和刘克庄的眼前,不是一丁点,而是很大的一片。有人曾在这里遭受过攻击,不但流了血,很可能整个人还在地上躺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否则血迹不可能蔓延这么大片。
刘克庄看着地上的血迹,道:“腊月十四深夜,月娘从望湖客邸跑了出去,韩?的家丁跟着追赶,此后月娘便失踪了。这房中的血迹,会不会与月娘的失踪有关?会不会是韩?的家丁抓住了月娘,将她带回了望湖客邸,在这里杀害了她?”
宋慈摇了摇头,道:“仅凭这一摊血迹,这间听水房中究竟发生过什么,又是何人所为,眼下还不能断定。当务之急,是查出这血是什么人所流,以及找到月娘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