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不想聽這個。」沈綽站久了嫌累,也可能是看到面前的江水有心理陰影,腳軟,索性蹲下了。
裴廷約轉頭看他,一隻手輕插進他發間:「沈綽,你覺得那晚要是我真的把車開下去了,我們現在還能站這裡說話嗎?」
沈綽仰起頭,逆著光的角度看不太清楚裴廷約此刻臉上的表情:「你覺得呢?」
「應該不太可能了,」裴廷約想了想說,「不過也沒準,也可能運氣好被人救了。」
「指望運氣好被人救,不如指望自己正常點。」沈綽有點沒好氣。
裴廷約「嗯」了聲,手指捋過他的髮絲:「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這裡。」
沈綽一愣:「……這裡?」
裴廷約也蹲下,望著前方江潮湧動:「我媽開車載我和我爸的屍體從這裡衝下去,她死了,我僥倖被人救起來了。」
有那麼一刻,沈綽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耳邊迴蕩著滔滔江水聲,讓裴廷約的聲音聽起來模糊不清:「那年我好像是九歲,不太記得了,被人撈起來後感染肺炎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然後成了,家裡也沒別的親戚,本來該去孤兒院的,我自己不樂意,掛名在一個遠方表姨那,之後就一直念寄宿學校。」
裴廷約輕飄飄地說著自己的往事,眼神無波,他換了個姿勢,席地坐下了,一隻手搭在膝蓋上,慢慢說:「車衝進水裡等待死亡的過程確實沒那麼好受,沈綽,我捨得不你嘗那個滋味,所以那夜真的就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為什麼?」沈綽看著他,不是很理解,「我是說你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媽也是個瘋子,腦子裡只有情情愛愛,病得不輕,」裴廷約冷著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沖沈綽說,「這裡有病。」
「……那你爸呢?」
「一個瘋狂的賭徒,」裴廷約輕蔑道,「早年運氣好,發達了,自我膨脹得厲害,拿著全副身家去賭,信了別人的鬼話,賠得血本無歸,背了一屁股債,他倒是跳了樓一了百了了,留下的爛攤子沒人能給他收拾。
「我媽說要死我們一家三口死一起,強行將我帶上車,誰要跟他們死一起,兩個神經病。」
沈綽怔然半晌,忽然想到在橋邊遇到楊文斌老婆跳江的那晚,裴廷約冷聲質問出的那句「你怎麼不問問她想不想死」,原來那是裴廷約的感同身受。
明明對這樣的行為深惡痛絕,情緒失控時,卻又拿同樣的事情「開玩笑」嚇唬他。
說是玩笑,未必在某個瞬間不是真有那個念頭,畢竟人的心理本來就是個很複雜的東西,更別說是裴廷約這樣個性的人。
沈綽忽然有些難受,聽著裴廷約在自己身邊罵早就死去的父母「神經病」,他卻嘗到了心頭翻湧起的澀意。
原來心疼一個人的滋味,是這樣的。
「和你們主任有關是嗎?」沈綽問。
裴廷約隨便一點頭:「他,還有趙志坤,趙志坤引誘我爸去賭,蔣志和利用非法手段設計讓我爸背上巨額債務,被趙志坤吞了公司。」
「你想報復他們?」
「沒興趣,」裴廷約淡漠道,「我為什麼要為了兩個不負責任的神經病,搭上自己去報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