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了驚雀山與木荷鎮兩地,如今前往那個命中注定的目的地,他們也好奇自己為什麼沒有一開始就直奔地通關。
這都不重要了。等他們離開時,就不會再有人懷疑同生會因何發跡,更不會有人過問:當年對同生會頗有微詞的登河姜氏,如今為何跟他們情同手足。
他們以為,姜疾明會是一直懸在頭頂的夢魘,卻沒想到消滅那老頑固竟全然不需自己出力,更沒有想到同生會能被委以剷除後患的重任。
是他們運氣太好,還是姜驥太過肆無忌憚?
為什麼姜驥可以提出最貪婪的要求,卻永遠有人爭先恐後去滿足他?為什麼那樣一個近乎無所不能的人,卻從沒有讓同生會感到過絲毫的恐懼與不安?
也許在姜驥毫無底線的索求之下,他們早就看透了他內里的空洞。與其說同生會需要顧忌登河山,倒不如說姜驥比誰都害怕這些扶植自己的幫凶。
如今,為了掩蓋那場可怕的屠戮,姜驥居然可以犧牲自己的女兒。
也不知祝臨雕和趙之寅想到這裡的時候,有沒有一種被自己的思想從背後注視的詭異錯覺。抑或是說,他們覺得自己的女兒比姜芍實在幸運太多。
到頭來,他們誰也說不出「如果我是姜驥,我絕對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女兒」這樣的話。
越靠近地通關,吳遷就越覺得自己的靈魂更深地陷入了流沙。
趙之寅在出木荷鎮時突然離隊,沒有解釋原因,令他一路誠惶誠恐。
吳遷害怕,自己不願見到的結果,已在千里之外悄然變成現實。
繆泰愚與師弟們那毫無緣由的雀躍,更令他不勝其煩。他們跟無度門的人又沒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更沒有參與當年的殺戮,怎麼就能夠這麼歡欣鼓舞地踏上將陌生人趕盡殺絕的道路?難道僅僅因為師父說無度門該死,他們就能不假思索地全盤接受嗎?
吳遷其實不怪師弟們。
自己如果不是有幸被趙晗青點醒,估計也跟他們一樣,抱著無比單純的正義之心奔赴異地,與被標榜為「至惡之人」的對手決一死戰。
雖然大家沒有親眼見過無度門殺人,更不曾深究那些死在無度門手下的人到底因何而死。更滑稽的是,明明沒有一個人在乎紀尤尊和邢至端的死活,如今卻要為他們高舉大旗,仿佛真是一支義憤填膺的雄師。
所謂「同生」,原來早就超越了字面的意思。
單單一同活著已經不夠,必須連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判斷也要相同。
開始質疑這種想法的吳遷,每一刻都害怕被人發現自己是異類。他一面為自己參與其中的身份感到深深羞恥,一面又不敢暴露出哪怕一點點的異議。
他還不能離開同生會。
小紅還在裡面,他離不開。
但他不知道地通關會不會成為揭露自己的照妖鏡——如果在這裡被二位師父拋棄,他就永遠也見不到小紅了。
吳遷緊緊閉眼,重新集中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