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一上來就跟我說這種話。」趙晗青索性跳下馬,一路往林子裡走。
趙之寅也匆忙下馬,緊緊跟隨。
「你跟我說這種話,意味著我們依然是一對普普通通的父女,彼此只有一些普普通通的矛盾,只要用心調和,以後還能回歸普普通通的生活……可那只是你試圖為我描繪的幻境。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尋常的關係。」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抹了兩下眼角,「我不需要你再對我做戲,也不想聽你的辯解。我什麼都知道……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趙之寅一口氣聽下來,臉早就白了,可還是本能地開始解釋:「小青,你聽我……」
「母親無過無恙,若非外事,何至輕生?所以,我一度懷疑自己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我的這個身份,和你對我的態度,似乎從一開始就是矛盾的。」
趙之寅急了——「你當然是我的親生女兒了!」
「是,我現在很清楚這一點!我不再懷疑自己的身世,我相信自己是你的親生女兒。但問題就是……」她含淚搖了搖頭,「祝蘊紅也是。」
趙之寅慌張地往後退了一步,眼中閃爍過許多異樣的色彩,仿佛將要作嘔暈厥,又仿佛剛從驚惶中精神一振。
「祝臨雕不能生育,這個你一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趙之寅咬著牙,神色哀傷。
「小紅的母親因未能生育而遭到丈夫的辱罵和冷眼。她是個柔弱的小家碧玉,從未受過這種委屈。可沒有孩子,也是赤裸裸的現實,她必須想法解困……於是,她找到了你。」趙晗青說到這裡,忍不住想回頭去看父親的表情,可最後還是克制住了。「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達成一致的。也許這能一舉兩得——如果還是沒能懷上身孕,意味著她的確無法生育,那她也就認了,以後不會阻撓丈夫納妾;但一旦懷上,誰也不會知道你趙之寅才是孩子的父親。」
一滴冷雨沿著枝葉打在了趙晗青額頭上,冰涼透心。
「於是祝蘊紅出生了,而唯一知情的兩個人都沒有任何理由去戳破她的身世。你們兩個都太需要祝臨雕了。但祝家有多遲鈍,我母親就有多敏銳……她是你的結髮妻子,應該一早就懷疑你與人通姦,只是礙於懷著我,才無法一探究竟。小紅出生時,她已經生下了我。不知她第一眼看到祝蘊紅的臉時,會不會已經萌生了死意……最愛戴的丈夫和最信任的朋友,居然一同背叛自己。你說你不知道她為什麼自盡,但其實你比誰都清楚原因吧?你比我更了解她,應該很明白她那一刻的絕望與憤怒。只可惜,此路無回,祝蘊紅已經出生了,你永遠也沒法彌補這個錯誤。她清楚你什麼也不會做,於是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讓自己永遠都不用看到祝蘊紅長大。」趙晗青平靜地敘述著自己的猜想,卻依舊沒有興趣從父親眼中探問這番話裡頭有幾分屬實。「我和小紅的腦中,從來沒有一張能夠依附於『母親』二字的面孔,你難道覺得自己沒有一點責任嗎?」
「你不知道,小紅的母親當年為了這件事,幾乎都要崩潰了。她苦苦懇求我,無論如何也幫她這一次……」
「她愛你嗎?」趙晗青忽然問。
趙之寅呆呆地望著她,眼珠深處有如無底之洞。
「我其實挺能理解那種心情的。深居之中,本來就沒幾個人能說上話,枕邊人又是那麼的不近人情。人一孤獨,就會開始很幼稚地將真心交付給別人……我懂,因為我也曾經那樣天真。我面對全然陌生的溫葶藶尚且如此,而她不顧一切地撲向自己丈夫的摯友、自己摯友的丈夫,也就一點不奇怪了。比起祝臨雕,你肯定要溫柔得多。你一定能給她祝臨雕給不了的東西,不僅僅是一個孩子,更是感情的慰藉吧?那你呢?」她話鋒一轉,「你愛她嗎?」
「小青,我與她只是一時……」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還有拒絕這個選擇嗎?她就算再痛苦,又能逼你做什麼?你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包藏禍心,她又有什麼天大的能耐能把你請到臥榻之上?」
趙之寅不說話了。
「其實我小時候就有過這個疑惑……你無論是武功、才學還是風度,其實一點不遜色於祝臨雕,甚至在他之上。但多年來你卻任勞任怨,對他點頭哈腰、唯命是從。寧孤生是你最心愛的徒弟。祝臨雕剝光他的衣服,羞辱的又豈止他一人?但你竟然都忍下來了,沒有流露過一絲怨言。這是為什麼?是什麼支撐你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心甘情願被他使喚?後來我發現,你原來從未跟寧孤生斷掉聯繫,就漸漸開始明白了。但真正恍然大悟,還是要等到我認清祝蘊紅身世的那一天。你之所以能心平氣和地為祝臨雕所用,又心安理得地陽奉陰違,是因為你知道自己早早就大獲全勝——你不在乎外人看輕自己,不在乎祝臨雕凌駕在你頭上,甚至不在乎去反覆舔舐恥辱的創口……因為你知道,祝臨雕就算再風光,他一手遮天的同生會,最終其實會落到你的女兒——是,你的女兒,祝蘊紅手裡。你不惜一切也要讓她和吳遷成親,恐怕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畢竟我是不可能和吳遷成婚了,而如果祝蘊紅嫁給了溫葶藶,那你這個扮豬吃虎的大計就會徹底落空。」
說了這麼多,她也不曉得自己在期待什麼。
如?s?果趙之寅來到這關頭還強詞奪理,她的心血至少能因為憤怒而稍許燃燒。但趙之寅卻沒有半句辯駁,只是站在那裡,任她的血液漸漸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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