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姜疾明能做出這個決定,也是因為姜家堡有足夠的人力助他勝任父親的身份。否則,他不可能輕易抱走這個孩子。
他餘生沒有再踏足天籟宮。
小樂師最終熬死了當年對那段風流韻事嗤之以鼻的所有前輩,繼任為八司之首司鍾。
而那個被取名為「千里」的孩子,便長成了姜驥。
而在姜驥即將成年時,司鍾第一次收到了他的來信——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眷戀一張平平無奇的紙上幾句平平無奇的問候。
她以為自己已經放下那段失望憂傷的往事,就算面對親生骨肉也能泰然不亂,但她完全錯了。她想知道關於姜驥的一切——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認識什麼人、做過什麼事……全部都要知道。
於是,她開始頻繁地給兒子寫信,幾乎要將自己過去二十多年裡所有的生活傾訴一盡。姜驥不會每一封都回,有時半個月就能回信,有時要等上半年,但終究會有一紙回覆。而信中的內容,也從最開始的遊山玩水、吃喝玩樂,變成了更為私密沉重的話題。
「父親愛我否?」
他開始跟母親說,慶幸父親沒有再娶,自己也沒有弟妹,否則「無需巫蠱作亂,兒亦難逃衛太子之命」。
司鍾初時還以為,這隻父子間的小摩擦——人到中年的父親和弱冠之年的兒子,肯定免不了衝突,正如姜疾明當年和自己父親一樣,但總有辦法平息。
她還是太天真了。
「若父親廢我,另立異姓之人為繼,如之奈何?」
這個問題,可謂直擊靈魂。
在這之前,司鍾心目中的姜疾明,一直是個雄才大略又善解人意的少年。雖然最後發現對方更愛自己的家世與地位,她也從未真心痛恨那個自己衷心戀慕過的小郎君。
她曾是那樣地信任姜疾明,信任他能夠好好撫養千里,哪怕代價是辜負自己一生。
沒想到,姜疾明竟背叛了她。
怎麼會有父親將親生兒子趕出家門,反讓外姓人鳩占鵲巢的道理?如果千里不能繼承姜家的基業,那他還能去哪裡?如果千里不能成為登河山之主,那她這二十多年來的寂寞與悲苦,又有什麼該死的意義?
這太荒謬了……
司鍾恨不得立刻飛上登河山,跟姜疾明當面對峙。
憑什麼?難道是因為千里的母親不在身邊嗎?作為父親,居然欺負一個沒娘的孩子?
愧疚、悲憤、不平——所有以往有過沒有過的情緒同時爆發。
位及八司之首,卻連自己唯一的親生孩子都無法保護……
母子二人的關係,變得前所未有地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