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金羊亦出列勸道:「少當家,律法不外乎人情,做兒女的逼死父母,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無法為世人所容!還望少當家三思!」
姜芍望向心月狐,但對方面上沒有任何提示。她知道心宿不會阻止自己送姜驥去償命。但這真的值得嗎?
脫離父親生活的這兩年裡,姜芍學到了比之前人生加起來還要深厚的學問。而每領略一樣新事物,她就離父親的期許遠一步。如今的她,與其說是在討論姜驥是否該死,倒不如說是在想盡辦法遠離這個名字與其一切的附加意義。
姜驥是生是死,遠不如她是否會成為下一個姜驥重要。
而姜留夷寧死,也不要成為第二個姜千里。
「如果我殺了他,我會不會就變成了他呢?」她毫不掩飾地當眾問了這個問題。
沒有星宿敢回答。
「會與不會,確實難以定奪。但想與不想,你們應該都很清楚。」姜芍轉身,重新回到上座坐下,「我從鹿獅樓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是,我的武藝早能勝任,也有了運籌帷幄的經驗,加上我又想卸去父親所有的權力。此刻繼承當家之位,應是順理成章的,只是……」她略帶茫然地望向門外的斑駁樹影,聲音弱了下去。
壁水貐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當家是想繼續遊歷四海嗎?」
姜芍立刻從呆滯中抽離,坐直了身子,道:「壁宿懂我。我覺得自己的學識還遠配不上當家之位。父親已經辜負了歷代先祖的教誨,我更不能重蹈覆轍。應趁年輕,好好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呼吸新鮮的空氣,而不是在自己狹隘的信仰里一點點腐爛。」
角木蛟?s?關切地問:「可這樣一來,山中事務便……」
「這不是還有你們嗎?」姜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如果走了,留你們幫我看家護院,是不是太自私了?」
「少當家莫要誤會,我沒有這個意思!」角木蛟匆忙解釋,「我們都很樂意堅守職位,替少當家分憂。少當家放心去做一個自由的旅人吧。我們在這裡,恭候少當家學成歸來!」
姜芍聽他這麼說,不禁眼中含淚。「你、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嗎?」
心月狐答道:「少當家千萬不要心疼我們。我們在山下有家有業,成為星宿前也各有專攻,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們已經親身經歷過這個世界,就算有遺憾,也不難彌補。少當家自幼就沒有離開過登河山生活,從未有機會以自己的身份去認識世間萬物。如今有志遠行,我們做下屬的高興欣慰還來不及,怎麼會責怪少當家自私呢?」
房日兔附和道:「是啊,我們留在山裡打點事務又算什麼?少當家將生命最初的二十年都交給了登河山,如今只是暫時走開一下,度過自己應得的自在時光而已。又不是不回來,我們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如果這樣的話……」星日馬不知怎地,用一種很平和的語氣加入了討論——仿佛片刻前的劍拔弩張只是臨場做戲。如今話題不再是姜驥,他也沒必要咄咄逼人了。「山中現今只有二十六人,有些不成樣子。是否考慮重新挑選虛日鼠與參水猿的人選,讓少當家不至於無人可用?」星日馬試探性地往眾人臉上掃視一圈,卻沒得到期望中的迴響。
亢金龍冷冷道:「星日馬是覺得……當家還配得起二十八位星宿共同守護嗎?」
牛金牛看不下去,插了句嘴:「亢宿怎麼又挑起當家的刺來了?我們不是才說了證據不足嗎?那畢竟是當家,如此草草定罪,又草草懲罰,實在不妥。」
壁水貐在旁淡然一笑,道:「牛宿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只是就算當家毫無過失,這也不合規矩,不是嗎?」
大家又齊齊望向壁宿,一個個都屏著呼吸。
「我們這一代中,只有已經伏罪的參水猿是老當家姜疾明挑選的,其餘二十七人皆是當家親自物色。如果嚴格參照姜氏家訓,二十八星宿必須由父母為子女任命,便不存在任何主事人為自己甄選星宿的做法。也就是說,我們今天能夠站在這裡,本身就是有違祖訓、名不正言不順的事。如果我們要當家再去挑選新的星宿,那就必然是為了少當家,是嶄新的二十八人。我想問各位,是否準備好退隱讓賢?還是說,我們想趁年輕,再繼續沾一點姜家的光,起碼攢足了光宗耀祖的名望,實在沒必要過早將自己逼下山去。要知這祖訓乃是私密之事,登河山以外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眾星宿一聽,立刻不吱聲了。
誠然,沒有人願意在壯年放下這個寶貴的頭銜。就算是對姜驥毫無期待的星宿們,也一早打算堅守崗位,等姜芍回來繼任。
「那就這麼定了!你們二十六人留下來看好登河山,看好父親——不要讓他見人,不能讓他再有決定任何人生死的權力。我會用心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會常回來看你們。等我學成,就回來做你們的當家,如何?」
壁宿還是心細,特意問道:「若是這麼說的話,意味著我們還是要承認姜驥是當家,對嗎?」
姜芍笑道:「那只是讓外人看的名銜,也省得跟人解釋太多。但在此山中,你們要清楚,他只是一個囚徒——一個自願永不離開的囚徒。若有大事,請諸君共商決議,不必問他。」
眾星宿自然滿懷不舍,但更多是佩服——「祝少當家一帆風順,遊歷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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