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戰戰兢兢地抬起一隻手臂,指向了前院最孤獨卻也最高大茂密的那棵柳樹。
紀莫邀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出竅了。
上次回來時,每日與這棵大柳樹擦肩而過,甚至沒有意識到其存在。如今望著那片片柳葉、細細絲條,仿佛是在與母親對視。一言未發,已有千萬字來回。
他也不管魏總管和老太太兩個人在前院長跪不起,徑直去後院翻來鐵鍬,自顧自地挖了起來。
嫏嬛沒有上去幫忙,也沒跟他說話,反倒是跟幾乎要匍匐在地上的兩個下人聊起來了。
「紀尤尊對你們很好麼?怎麼對他這麼死心塌地?梁紫硯做過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竟讓你們對她的痛苦置若罔聞?」
句句拷問,幾乎要將兩人的腦袋按到地里。
但嫏嬛也不是對他們的辯駁之辭有多少興趣。她一面在說話,一面也在留意著紀莫邀。
紀莫邀越挖越深,越挖越痛。頭痛、手痛、心痛……全身都在痛。他知道自己離母親越來越近,卻也明白,見面的一刻,意味著母子的的確確再也無法在人世間重逢。
與母親透過門縫的訣別,一直都缺乏必要的真實感。以至於親眼目睹母親斷氣的那一瞬間,似乎還不足以說服年幼的自己。他心裡清楚母親已不在人世,卻又沒有一件能夠寄託這份哀思的證物,那事便介於發生與沒發生之間,恆久懸於心上,日日撕裂他的精神。
溫枸櫞跟他說過類似的感受。有些東西,就算你心裡已經相信是事實,潛意識裡還是會存留一絲天真與虛妄。只有將證據赤裸裸、血淋淋地擺在眼前,才算是真實發生過。她總是念著要去奇韻峰,尋回母親林文茵的遺骨,也是一個道理。
紀莫邀只是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正準備好去接受這個結果。
眼淚「嘀嗒嘀嗒」地滲入露出土壤的白骨之中。
他挖不下去了,丟下鐵鍬,跪倒在土坑前,渾身發抖。
嫏嬛一見,立刻撲到他身上,扶穩他的肩膀,柔聲道:「你找到她了。可以親口告訴她,你已替她報仇雪恨。」
就這麼一碰,紀莫邀立刻倒在她懷裡,泣不成聲。
上一次為母親如此嚎哭,驚雀山還下著暴雨。
「沒事了,我們這就帶她離開這個鬼地方,帶她回家。」
紀莫邀抱緊她,哭著重複道:「如果沒有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就不會這樣……她就不會……」
嫏嬛捧著他的臉,細聲勸道:「你還在糾結她愛不愛你、是否真心、深淺如何,又有否包含恨意。也許是你把問題看得太複雜了。」
紀莫邀稍微平靜下來,伏在她肩上默然不語。
「是誰陪你度過在深柳園的歲月?誰與你笑?誰最懂你?最信任你?」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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