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里隱約地閃過了什麼念頭,卻沒有能捕捉住。他生在塞上草原,對於峻岭江河之事,本就知之甚少。大孟京城倒是生在一片「六水繞京師」的寶地,只可惜最終未能歸於犬戎之手。
六水繞京師,六水……
除了沂河、淯河,似乎還有一條河流,也穿過青屏山……
忽然,尤班單于的車輪下,傳來一聲細微的「喀嚓」聲。
似乎是樹枝折斷的聲音。
鷹師副頭領的心臟猛地一跳,連忙低頭看去。
那是一段從溪流上游漂下的斷枝,被細小的水流卷到了尤班單于的車輪之下,在車輪壓過時,被清脆地碾為兩半。
斷枝從上游漂流而下,似乎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然而副頭領的心臟卻跳得越來越快,仿佛有什麼令人極端不安的事情將要發生。
他連忙跳下戰馬,三兩步走到尤班單于車旁,道:「溪澗多石,道路難行,請單于陛下上馬。」
鐵製輪車在坎坷多石的澗底道路上的確前行不便,尤班單于便也點了點頭,在副頭領的攙扶下強行挪上了馬背。副頭領拉住馬韁,一邊為尤班單于牽馬,一邊警惕地掃視著左右。
夜色之中,一片死寂,似乎只有溪澗的水聲越來越明顯,響在眾人的耳畔。
忽然,一道急促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尖銳的呼喊響徹夜空,直直地刺入尤班單于的耳中:
「啟稟單于,後方統率追兵之將,乃是大孟戚玉霜!」
「我後軍不敵,扼虎口已然失守!」
什麼!
尤班單于的身體幾乎從馬上站了起來,然而他虛弱至極的氣力已經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動作,他蹬直的雙腿猛地一彎,重重地跌坐回了馬背上,面上露出了驚怒交加的厲色:
「什麼?你說什麼!」
後軍逃回的探馬沒有再回答。他的身軀「撲通」一聲,從戰馬上栽落了下來,眾人這才發現,他胸口插著三支深入肺腑的羽箭,連忙上前一探鼻息——已然氣絕了。
尤班單于的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著,他盯著這具屍體,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後方的追兵是戚玉霜所統領,難道不是大孟的鎮北軍?
若是戚玉霜率羽林軍追擊在後,那麼在青屏山中設伏的,又是誰?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忽然厲聲道:
「點起火把!」
眾人不敢攔阻,一道接一道的火把,在犬戎軍中點燃了起來。
在犬戎大軍腳下,清淺的澗中溪水浮起一片粼粼的赤金色波光,倒映出了溪澗兩側被黑暗籠罩的山崖。火光迅速地越來越明亮,山崖之上的黑暗也被漸次照亮,仿佛蟄伏已久的凶獸,猛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