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入腊月,上京街市上来往的行人肉眼可见多了起来。虽逢国丧,可一年到头,百姓偷闲的日子并不多,走在朱雀大街上,随处都是欢声笑语。
赵念安坐在窗棂上,打量着长街上经过的马车。
“这几日地方官员述职,进京又离京,来往人员烦杂,赵姑娘出门要小心些。”柳清明大概是来得急,向来干净整洁的人,衣摆处却占了湿泥。
赵念安起身行了个福礼,扫了一眼他的衣摆,说:“先生不必着急来的,无论何时,我都会在此等先生的。”
柳清明轻撩衣袖落坐,“哪好让女儿家久等呢,姑娘,坐吧。”
赵念安刚坐下,来客局小厮便推门而入,呈上热茶和糕点。
柳清明为她倒了一盏热茶,又将他面前的糕点推给赵念安:“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酒酿桂花糕,这家的糕点做得还不错。”
桂花糕被做成了祥云状,米黄色的糕体通体透亮,还能隐约看见桂花。
赵念安咬了一小口,入口留香,软糯清甜,她说:“皇上有心留质的人到了吗?”
柳清明说:“圣上怀疑他们有反心,为了聊表忠心,也为了打消嫌疑,应该不日就到了。可毕竟都是镇守四方的将领,路途遥远,又大雪压路,走得慢了也在情理之中。”
糕点吃多了有点噎嗓子,赵念安拿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不急不慢道:“朔州杨闲,雍州刘开平,豫州张忻和那位陈侯萧烜。”
柳清明点头,“是了。他们手里有兵,如今也不太平,圣上忌惮他们,也在常理之中。”
赵念安看向柳清明,眼里有些疑惑:“太子离世,大楚储君未定,萧烜也是皇上的孩子,你怎么不怀疑,皇上是借此机会召回陈侯呢?”
这几日未曾下雪,可霜前冷雪后寒,屋里的炭火燃得要比大雪那几日旺许多。
柳清明摇头,意味不明道:“当时陈侯被封冀州,其中原由十分难言,我也只听过只言片语。只听父亲说过,陈侯是断断不会成为储君的。何况如今秦王掌管禁军,他在京中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一个久不在京的皇子,很难和秦王有一争的机会。”
赵念安摩挲着茶盏,眼睛有些放空,苦笑道:“这谁知道呢,毕竟世事难料。我们赵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柳清明皱眉,安慰她说:“赵姑娘还应该往前看。”
赵念安笑了:“自然是要往前看的,可路要走,事也要做。今日请先生来,是有一事劳烦先生。先太子自戕于东宫,此事蹊跷得很,刑部自然应该彻查这桩案子,不是吗?”
柳清明说:“殿下临终前留有书信,信中遗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刑部一一查验了殿下自戕的匕首和伤口走势,才上报圣上殿下乃是自戕。若是要重启这桩案子,怕是不容易。”
屋里闷热得很,赵念安起身推开窗户,寒风吹散了屋里的暖意,她沉默片刻,转身看向柳清明,说:“今日我会进宫,将虎符右符交给圣上。”
柳清明不作声,思索了片刻,说:“虎符在你手上,于你而言,倒可能是祸不是福,上交也好。那另一半?”
“另一半,当然要靠刑部去查。”
柳清明看向赵念安,示意她继续说。
赵念安说:“大楚边境连年战乱,我赵家军镇守要塞月城。父亲为了防止调动军队时出差错,上报圣上后,圣上赐下虎符,一分为二。持此兵符,可以调动北境七州的军队,但我父亲本就是活的兵符,不需要死物调动军队,于是他将兵符一枚给了我,一枚给了太子。”
“父亲战死后,另一枚兵符不翼而飞,只剩下我手里这枚了。先生觉得,太子自戕一事是否有疑?”
柳清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擅自转让兵符,乃是死罪。”
赵念安默然,“我自然知道是死罪,可是转让兵符的人已经死了,不是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剩下的那枚兵符在哪里。”
柳清明拿过进屋时挂在一旁的大氅披到身上,回首说:“圣上若是迁怒于你……”
赵念安笑,“不会的,他得保着我。”
他系好大氅,顿了片刻,说:“另外半枚兵符真的在太子手中吗?”
赵念安没有说话。
良久,柳清明叹息道:“你可以相信我的。”
柳清明走后,晚嬷嬷推门而入,说:“姑娘不相信柳大人?”
赵念安摇头,“我信他,我父亲和姑姑都相信他,我怎么会不信他。只是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嬷嬷,备好马车,我要进宫。不,先回府一趟,我要换身衣服。”
为了抚恤赵家,皇帝前些日子特意准许赵念安可以不经通报进宫悼念皇后。赵念安到御书房的时候,王平吃了一惊,连忙迎上前,陪着笑道:“姑娘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不提前告知奴婢,天寒地冻的,老奴好安排人去接姑娘啊。”
赵念安柔柔一笑,轻声说:“我进宫看望姑姑,惦记着姑父前些日子有些咳喘,今日熬了梨汤送来,不知姑父身体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