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中层地块,殉道者总部。
广袤土地上伫立着螺旋状的堡垒建筑,扭曲的造型设计体现诡谲前卫的建筑风格,它如一个身形歪曲肉瘤膨胀的怪物,盘踞在矮层城区中心。顶层高塔悬挂着殉道者暗红色的旗帜,在阴沉灰暗的天空下迎风招展。
白热化阶段的战争给封控区的防线带来无比巨大的压力,中层地块的气氛肉眼可见变得肃杀紧张,街头巡逻的反抗军每日都在增多,总部周围的戒严区域由先前的一百米扩展至五百米。
阴风瑟瑟,一辆黑色加长公务车穿过主路驶向总部外围的黑色荆棘栏杆。
荷枪实弹的守卫从岗哨房中跑出来,将缓缓开至附近的公务车拦住,为首的队长端起枪来,他一步步靠近,正蹙眉打量时,车窗摇了下来。
队长惊讶地看着随车窗边缘下降弧度缓缓出现的那张脸——是溪崖。
驾驶座上的溪崖额头包着纱布,脸上残留刀伤的猩红划痕,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看起来像是从硝烟弥漫的死亡之地逃回来的,隐隐显出几分狼狈,又被他本身冷静普通的特质压了下去。
“您竟然回来了,请允许我通知子爵。”被溪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队长当即肃容。他打开副驾驶、后座和后备箱的门一一查看,确认无危险物品后道:“子爵在接见重要的客人,劳烦您于此处稍等片刻。”
溪崖垂下眼,摇上车窗,从车前匣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唇边却不点燃。车内一时寂静,唯有换气系统工作时发出的嗡嗡声。
过了半晌,溪崖透过前挡风玻璃外侧的小圆镜看到队长接通了通讯器,他对着岗哨里招了招手,荆棘栅栏的大门便在溪崖眼前打开了一条可容车辆通过的缝隙。
公务车如深入漆黑山洞的蚁虫,汇入萧瑟森冷的庭前花园。
溪崖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面上镇静无波,指尖却伸向车载电台的按钮,点了几下,屏幕并没有任何反应,但他仿佛做完一件大事般收回手,视线又牢牢粘回在那幢漆黑醒目的建筑上。
倒车镜内,岗哨外士兵的身影逐渐变成烟灰消散时的点点黑斑,他们笔挺着身形,眼睛不眨不转,目送着那辆车驶向堡垒大厦。
车辆的声音彻底消失,队长拿起通讯器,对着对面的子爵低声道:“他进去了。”
堡垒总部外两个街区的公用献血车里,原先漆黑一片的传感仪器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宛如集合哨,将在座所有特工的精神抓了起来,悬在空中,收束成一道紧绷的线。
原先还在互相打趣以排解苦闷紧张情绪的他们迅速归位,传感屏幕的光点向外扩散着雷达扫动时的光尾,契合着探测的波长,如烛光不断驱散黑暗。以光点为中心,呈扇形向外扩散,一道道简略的地图线出现在屏幕上。
“……谢敏,观察目标已进入戒严庭院,移动探测一号装置正在工作中,预计三分钟内将完成第一次地图数据接收。”姜琪认真看着图上逐渐清晰的轮廓图,对着加密通讯器频道汇报道。
他们在溪崖出发时的车上装载了手动触发的雷达装置,可以规避一定的探测器,隐蔽地向外传输建筑信息,以便他们摸清地形。虽然先前从溪崖处得知不少内部情报,但只能作为参考。
零号此次前来的特工被分成数支小队,兵分数路,陈石与徐里同一部分人潜入作战,谢敏带兵单走一路;不擅长近身作战的信息人员跟随姜琪在中央公园提供远程支持,他们将载有移动终端台的重型车辆伪装成公共献血车,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在中层地块,这种打着公益为民旗号却私下敛财无所事事的组织数不胜数。
“保持接收,一旦溪崖发出警告立刻切断传输路径,以免招惹怀疑;尽快将地图重合线与虚拟测绘数据完成,等待接下来的信息传输;别忘记备份给执政官。”谢敏语速虽快,但吐字清晰。
“是。”姜琪腹诽备份给执政官一事是否有些画蛇添足,明明执政官远在前线鞭长莫及,但谢敏既然吩咐如此,姜琪只能照做。
“姜琪,注意身边环境,一旦有异动就带人弃车逃生。”谢敏适时地补充道。
中层地块毫无疑问是最接近殉道者根基力量的地方,可谓群狼环伺,行差踏错便会带来灭顶的危机。执政官的军队暂时无法越过前线深入到此处,想要形成合围之势至少要在切断总部对外联络后的一天,急行军过境才算是胜局已定。
由此,谢敏的提醒不无道理,但听在姜琪耳朵里总惹得她五味杂陈。
她并未直接回应,谢敏也没等待,而是说完就挂断了通讯。她沉默地盯了那断线的屏幕一会,才重新投入到任务中去。
她仰起头,发现传输点已经不动了,信号倒是仍在向外扩散,显示出的地图范围越来越大。她攥紧手心的汗,心和在座所有特工一样被狠狠吊起。
他们即将面对最残酷无常的局面。
溪崖停了下来。
他透过前挡风玻璃向外看去,原先平静拘束的神态徒然变为压抑着的薄怒,霎时眉眼改换。他将车停在离总部前廊罗马柱的前面,整辆车因急停发出刺啦的声音,换档和拉手刹的动作幅度更是大到明显。
他匆忙下车,因无法压抑情绪而大力摔车门,像一头受尽委屈的愤怒至极又无可奈何的狗,朝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子爵走去,寻求庇护。
子爵带着若干护卫站在门外,他手里把玩着一柄银色女士手枪,肩上厚重的皮氅沾了星星点点褐色的痕迹,像凝固了的血点。他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台阶下的溪崖,眼见对方被拦住,这才笑了一下,不像迎接颠沛流离的亲信,眼里藏着锐利的打量与敷衍的假笑,倒像是来看闹剧的。
溪崖衣衫凌乱,他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慌忙逃回到中层地块却受到如此冷待,他心有不甘的同时感到难以置信,又惧怕面前重叠交叉的枪与刀,只得恳求般地看向子爵。
“您已经不信任我了吗?”溪崖神情恍惚,他仰视着台阶上高高在上的男人,眼里流露出心悸的绝望与苦涩。
“怎么会,你是我最忠实的幕僚,我从未见有人像你这般聪明灵光,懂得揣摩,没人比你更适合呆在我身边。”
子爵揉着掌心,遍布疤痕的手掌缝里残留着血液干涸的渍迹,随着动作扑簌簌往下掉,他睨着溪崖,语调轻快地赞赏着。
“可你也明白,我们的生命时常悬于刀尖之上,我不得不提防来自无名之处恶毒的诅咒与报复,而我曾经的兄弟似乎与你走得很近,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