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侧头的角度,邮差看见谢敏颈后腺体处贴着浸过药水的药棉,手术缝合的刀口很新。
他私下查过谢敏在第九研究所住院其间接受的治疗项目,执政官没有刻意隐瞒,凭借邮差的手段很容易弄得到。
为促进腺体修复,前几日安排了一次小手术,注射的药物成分易导致嗜睡,谢敏最近都昏昏沉沉的。
“你现在下去跑出个好歹,罪魁祸首就是我。”邮差叹了一声。
说话间,谢敏已经睡着了。
邮差的视线垂下,温和又无奈。
谢敏的长相寡淡,卸去一贯的笑意,融化经年的防备,像一只筋疲力尽的猫回到最舒服的窝,对周遭一切全然信任,松弛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被角微掖,透过缝隙,能看见对方手臂骨折后缝合的狰狞伤痕,眼下已经愈合了,新肉发着粉。
邮差起身,将报纸折好,放回桌面,视线掠过边角一处被洇湿过的痕迹,断断续续,像水淋在上面。
他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轻手轻脚离开病房。
谢敏再醒来已近黄昏。
窗边纯白纱帘掩住天边霞色,为病房内渲染一派柔和的暖意,橘红光芒落进悬挂在点滴架上的玻璃瓶里,静静沉淀在透明的药液下。
嚓嚓。
细碎的切割声笼入谢敏耳畔,他抬眼看去。
傅闻安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正襟危坐,一派还在开会的严肃劲,垂落的眉眼又显得他轻松自在。
他正削着苹果,果皮绕在手侧,随水果刀的走势一点点剥离开。果皮完整,颜色殷红,垂在对方的挺括西裤上,色泽与夕阳如出一辙。
察觉到他醒来,傅闻安切了一小块苹果递到谢敏嘴边,待对方叼走,又削一块给自己。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他们分完了一整个苹果,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有日暮余晖在房间中静静流淌。
门一开,一关。
“邮差来找过你了。”傅闻安出门洗过手,用架子上隔着的毛巾擦手,陈述道。
“他说你要他将封控区的情报网权限‘分享’给你,觉得难以接受,来找我说情。”谢敏回答。
“你怎么回的?”傅闻安脱掉外套,拿起床头搁着的一次性医疗用具,细致拆封,话音夹在悉悉索索的响声里。
“我没帮他。”
“但你也没帮我。”傅闻安拿起一支针剂,他在谢敏胳膊上涂了消毒棉,将药液打进去,压住针孔,低头看对方。
谢敏轻轻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原殉道者成员在眠城附近改组,推选邮差做领袖。他们垄断了大量督管局重建采购清单里材料的收购渠道,成立了战后建设服务会,甚至成为不少城市与督管局交接的代言人。邮差的所作所为在我意料内,但他能在政令出台的第二天就到眠城与黑枭谈判,速度之快,令我不禁怀疑他的消息来源。”傅闻安说。
“审时度势是邮差的强项,我毫不意外。”谢敏由衷感慨。
傅闻安哼了一声,倚靠在床头,拿起密封袋中的腺体修复药棉。
谢敏识趣地让出点地方,在对方腰侧找个舒服的地方埋好,低头,露出带着伤疤的修长脖颈,说道:
“他是个聪明人,眼下只是被你逼得急了,对一个情报人员来说受制官方管控总归不舒坦。等他想清楚就好了,也省得他总往我这差人盯梢,惹你生气。”
“我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傅闻安硬邦邦道,他替谢敏换上新药棉,手指在对方颈侧的吻痕抹了一下,惹得谢敏一缩。
“四处在报纸上造我谣还说没生气?”谢敏翻了个白眼。
“晚上偷溜出去掀瓦砸人的确实是你。”傅闻安纠正。
“那还不是他家报纸乱写你绯闻,十八线热辣小花黄豆大的入镜都能写成眉目传情,那张脸哪块是天生的?他该感谢我只是掀瓦。”谢敏不屑道。“再说我什么时候要你去排蛋糕了?”
“适当透露恋爱细节有助于塑造执政官的形象,除了政客必备的特质,还应更像个有日常生活的人,而在战后阶段,娱乐新闻的蓬勃能缓解紧张的社会气氛,调动民众情绪,有利于政令推行实施。
至于蛋糕,你不是也吃了吗?”傅闻安说。
“我什么时候吃……”谢敏话音一顿,抿了下唇,眼神一飘。
是吃了,但不是什么正经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