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圣者残存的理智,已经不够与她在这样危险的地界开战,他或许已经不敢在跟着她往下。
阿黛尔的自我意志同样残存无多,拥抱危险与厌世的本能贯穿她的潜意识,她的思维中,一度只剩下穿越黑海的界限,抵达圣者与“古神”融合的本体。
她一点都想不到进入之后会遇到什么,也不在乎唤醒古神会有怎样的后果,她只想毁灭一切。
事实证明,连自己都不在乎、只为寻求毁灭的举动,必然能造就最强大的破坏力度。
稚嫩的双手敞开,金长发白裙子向上披散。
她就像从天而降的一个风筝,既有向上的本能,又随着自身重力堕落。
她能感觉到,在这里,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已经渐趋减少,光点也星星点点,不再密集,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带着可怕的魔性,在一遍一遍地蛊惑着“融为一体”。
至暗之所在,不可名状暂存之境。
即将彻底摒弃五感知觉、舍弃思维意识的瞬间,涌动的“黑海”如网般扑将过来,试图将她笼罩——圣者在如此危机的时刻,拼尽全力强硬地织出一个意识层,想将她困起来。
阿黛尔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悬浮在一片长满欧石楠与冬青的草地上。
圣者截取的是她记忆中最根深蒂固的画面,是她最留恋最渴盼最耿耿于怀的过往,似乎是想用这个来拉扯她的感情。
她没有动弹,稚嫩的身体就那么躺在那里,看着这片虚假的空间,然后笑,乐不可支地笑:“晚了。”
“晚了哦。”她说,“原来你也怕啊。”
圣者的本体是外界最为恐惧的存在,正是害怕这个灾厄,人们对于深蓝才束手无策。
可圣者本人同样也忌惮祂啊。
他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祂依然沉睡,而他掠夺祂的力量“通往黎明”的基础上,他也害怕祂不合时宜地醒来,叫自己陷入失控,一切功亏一篑。
“你疯了?”黑发黑眼,颜容俊美到极致的人形,像细流般凝聚起来,死死地盯着她。
多可笑,她一直用疯狂来代指的人,到头来反倒来指责她“疯狂”。
“潜意识哪有不疯的。”阿黛尔平静地接受了这种形容,甚至还讥讽,“我都碎成三份了我能不疯吗?”
“你知道唤醒祂会有怎样的后果吗?!”圣者拧着眉道。
“关我什么事?”阿黛尔笑嘻嘻,“你把祂召唤来你都不在乎后果,我一个意识体在乎什么。”
“所以说,你把人类当成了予求予夺的养殖场,你没疯,”阿黛尔忽而道,“我想要同归于尽我疯了。”
“双标得过分了吧。”
圣者看上去好像是理解了她的实质,就像是明白与一个没理智的疯子交谈,决计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他只想把她困起来、稳住——至少在他达成目标之前,不能再任由她坠落。
“你所做的都是无用的,”他说道,“我的飞船已经预备,最后再燃一把火,它便能穿越局限于我们的维度,穿越宇宙与命运,抵达我的目的地。”
“我原计划将祂一同带走,”圣者愚弄道,“但若是你将祂唤醒,祂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阿黛尔不理会他。
她平躺着,看着天空,喃喃自问:“黎明是什么?”
可圣者居然开口回答了。
他冷笑道:“人类的未来。”
阿黛尔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很开心:“多可笑啊,这话是从圣者嘴巴里出来的。”
“这个世界是有限制的,人类没有任何未来,”圣者冷冷道,“在终焉到来之前,我必须去看一眼黎明的那一边,看看人类可以走向哪一条路。”
他居然还反问:“我有错吗?”
“错大了,”阿黛尔喃喃道,“就因为自恃着自认为的高远伟大的目的,所以就可以默许全人类的牺牲吗?”
“自始至终你都只是个极端崇尚自我的极权主义疯子。你高高在上,你灭绝人性,你没把这世界当成真实。”
“你当成了一局游戏。”
“你们比‘古神’更可怕。”
阿黛尔感受着胸腔中那无名的绵长的悲伤,她的眼睛里涌现出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