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读朗声大笑:“世子爷,可听见了?魏国公说囚车极好,他就喜欢跪着。”
裴慎胸口血气翻涌,目光几欲噬人。
洪三读得了裴俭这么个忠肝义胆,还能管束裴慎的宝贝,这会儿哪里还畏惧他,只意味深长道:“若世子爷还想要让国公爷换个囚车,我的允诺自然也是作数的。”
裴慎目光凶戾,森冷如刀,几欲暴起杀人。
下一刻,他屈膝,跪下,俯身……英挺宽大的脊背趴伏在地上。
任人踩踏。
所有人都愣住了,天与地都仿佛静了一瞬。
沈澜怔怔看着这一幕。
如今,她信了,裴慎是真的甘愿赴死。因为他宁可折了自己的骨头都不愿意杀了洪三读。
遥遥的,似乎传来裴俭凄厉嘶吼,周围人铮然拔刀,百姓们大声厉骂……
那些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布一样,沈澜不太关注这些了,她只是专心致志望着眼前。
晦晦阴雨,朔朔哀风,裴慎像是被折断了脊梁,跪在那里。他面上身上都是雨,背上隐隐有鲜血流出,被雨水稀释成了淡红,不断往外淌……
沈澜下意识上前一步。于是她得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铺天盖地的白雨,大片大片的鲜血。青布素衣,趴伏在地的裴慎。
通通映在她眼里。
沈澜突然觉得难过起来。
第97章
阴风晦雨,哀草愁云,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裴俭苍老的面庞上,似叫他身躯疼得晃了晃。
裴俭死死攥着拳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喉咙里吞着千斤重的铁块,叫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是他最为骄傲的长子,十七岁得中进士,二十八岁就官至从一品总督。家有麒麟子,是裴俭颇为得意之事。
可这个麒麟子,也是他最对不起的孩子。是他勒令裴慎不许轻举妄动,不许擅起兵戈,只许束手就擒,只许引颈受戮。
现如今,这个被他拘着,要与他一同赴死的孩子,为了给他换个囚车,跪在地上,低着头,求一个阉狗。
裴俭目眦尽裂,泪水夺眶而出,他想制止,想说“守恂,你站起来”,“不许跪”。
到头来,这些话一个字都没出口。
裴俭凄厉嘶吼:“萧义——杀了洪三读!!”
“杀了他!!!”
嗓音呕哑难听,字字泣血。然而声如雷霆,击碎一帘梅雨。
雨中所有人的都像疯了似的,亲卫兵丁纷纷拔刀举枪,洪三读打从裴慎跪下开始,便被吓得面无血色,惊声逃窜,甲士们有的溃逃,有些举刀相抗。周围百姓惊声尖叫着,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