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面前那堵高不见顶的围墙,脸色是难得的沉凝,再三斟酌着道:“你若是真将这把剑取出,两界屏障得以消除,它日龙脉寂灭,人境要吃的苦头,会远比现在多……”
倾风从容淡定,“嗯”了一声,打断他问:“那我若是不将这把剑取出,它日龙脉寂灭,妖境的百姓十不存一,这笔血债是不是也得算在我头上?”
林别叙被问得噎住,回道:“当然不是。”
倾风又问:“两界分明头顶同一片天,脚踩同一块地,可每次天塌地陷的浩劫,都是落在妖境头上。人境若是继续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这笔血债又该怎么算?”
林别叙再次语塞。纵然有滔天的智慧,也给不出足够信服的结论。
“对嘛,你也说不准。可是换作是我师父,换作先生,换作刑妖司里的任意一名修士,我敢说,只要尚有一线生机,他们便不能见死不救。”倾风坦然自若地一笑,语气坚毅地问道,“我只想知道,这把剑捅进少元山的剑,是不是必须得拔出来,才能有那一线的生机?”
林别叙唇角紧抿,眼皮轻颤,从迷离的遐思中回神,点头道:“是。”
“行。”倾风将身上无用的东西都抛了过去,仅留下一把木剑,朝林别叙潇洒笑道:“照顾好我徒弟啊。”
随即纵身一跃,跳入那片迷瘴之中。
轻薄的雾气如同万年寒潭之下的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倾风的口鼻,一刹那,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她灵魂中穿刺,神智脆弱得像是排空巨浪下的一粒黄沙,被凶猛的力道一次次往深处拍去,再沿着河流的末端随波漂流。
刺骨的凉意之下,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庞统无序的记忆。
那些磅礴而不受控的琐碎画面如同潮水在倾风面前涨落,她浮沉其中,听不清任何一句细语。
意识消弭之际,她无力抬手抓了一把,在触摸到某一碎片时,被大脑遗忘过一遍的百年光景,倏然活了过来。
——是以前在儒丹城里,因吸收了霍拾香的妖力,而经历过的生生死死的人间万象。
诸般惊惶不安的哭声与悲痛至极的哀嚎,功成名就的狂喜与老病苍颓后的豁达……
一段段亦真亦假的红尘百味,锤炼出的那点人生明悟,犹如三千大梦初醒时闪现在脑海中的那点理智,将倾风从近乎溺毙的痛苦中惊醒过来。
倾风睁开眼睛,耳边的呓语荡然一空,只剩下如串串朱玉落盘的清脆雨声。
大雨如注,在漆黑的夜幕里匆匆而下。
一道浅红的火光快被潮气浇灭,映照出一间狭小的山洞。
倾风抬起头,惊慌中屏住了呼吸,远眺着憧憧黑影,听风雨声在林中来往,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茫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