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重景兀自傻笑起来。跟着倾风走了一段,扯扯她的衣袖,一本正经地建议道:“陈倾风,我觉得,咱们行走江湖,有时候也得忍气吞声,不能太暴脾气。当然了,你要是犯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倾风翻着白眼,赏了他一个“得寸进尺”的眼神。
白重景心头负担骤轻,欢欣地哼哼两声,片刻后闲不住,又靠过来,拍着胸口问:“你给我吃的什么药?真厉害,我已经能站直了!”
倾风没想到重明鸟小时候能如此烦人,说了句:“是你皮厚。”
白重景憨傻得听不懂好赖话,这也高兴得摇头晃脑,说:“真的吗?我的皮是很厚,抗揍的诶!”
他两手抱着后脑,整个人走得歪歪扭扭,嘻嘻哈哈地幻想道:“我们什么时候才算真的长大啊?我也想建一座自己的大城!名字还没想好,但是城里的人一定要讲道理,谁犯浑我就揍谁!这是不是要好多钱啊?是不是得选在离少元山远一点的地方?唉,我有点想山底下的那帮小孩子了。他们一群毛没长齐的小小妖,困在那片林子里,会不会把自己给饿死啊?可是我们现在也上不去少元山了。陈倾风你怎么不说话啊?陈倾风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晚上住哪儿啊?”
倾风忍无可忍,额头青筋蹦跳着道:“闭嘴!”
白重景高亮应道:“诶!”
二人沿着崎岖的山道一路往南。没有地图,只能靠着语焉不详的描述,在偌大的妖域中寻找九尾狐所在的平苼城。
迷路是常有的事,凡遇见落单的百姓,只要他们愿意,倾风也会顺路捎上。
白重景吸纳了两枚妖丹之后,虽离大妖尚有一段距离,但寻常的风沙灾害,已能用原形抵御,庇护住少量的难民。
相比之下,食物短缺才是最大的问题。
在少元山煞气的浸染下,林木凋摧,土地龟裂,原先巍峨苍翠的山林枯死大半,只剩下一片萧疏的苍黄。植被连根都被刨了出来,天上连飞鸟似乎也绝了踪迹。
待走到平苼时,众人都清瘦了一圈。
此时的平苼尚只是一座小城,城门高耸紧闭,倾风运劲飞奔而去,就见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早已等在门口。
那儒衫老者脸上沟壑交错,除了衣着稍加整洁一些,瞧着也是面黄肌瘦,他两手抱拳一礼,歉意说道:“对不住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了,城中实在住不下更多人,烦请诸位另寻他处。我主准备了一些干粮,诸位可以带在路上吃。”
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袋子,松垮如老树皮的面皮抖了抖,朝倾风露出个苦不堪言的笑容。
老者正要解释两句城中的困苦,以求谅解,倾风端正与他回了一礼,让白重景将东西接过,率先说道:“没关系。多谢老先生救济。”
白重景满脸憔悴,跋涉数月只扑了个空,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只是路上曾多次听过流民提及平苼不再收容灾民,是以也有个准备,闷声不响地上前背起袋子,礼貌朝老者抱拳鞠了一躬。
倾风恭谦道:“烦请老先生与狐主带个话。”
老者忙道:“侠士请说。”
“世道不能总是如此。”倾风笑了笑说,“若是有朝一日,有人重整旗鼓,叫星斗峥嵘,剑压凌霄,万里烟清,还请狐主能出门看看。”
老者面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复杂的情绪尽数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身不由己啊。大道倾颓,危若累卵,主子也只能顶得住平苼那么小的天。至于别处是何风光,顾不上了。”
倾风不作勉强,又与他弯了弯腰。
慢一步跑来的百姓见到白重景身后的麻袋,急不可耐地冲上前,一把扯开袋口,发现里面装的不过是些水与干粮,红着眼瞪向老者,失态吼道:“我们这里百多号人,这些饼哪怕一人一个,也不够吃三天,就拿这些打发我?”
“杀人呐!这是在杀人呐!好狠毒的心肠,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呸!都城的妖王被骂再多的残暴,好歹还能给人一条进去的活路,你九尾狐一族是连脸都不要了,这里还有女人有孩子,你们居然见死不救!”
有人干脆赖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哭道:“放我们进去吧,我能干活,只要给我一天一顿饭吃就成!叫人躺在地上睡觉也成!”
老者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地看向明显是领头人的倾风。
城门之上也多出了几道强悍的妖力,该是怕众人闹事,露面以作威慑。
倾风神色如常,淡静的目光往身后一扫,平和道:“方才出言不逊的人,向这位老先生与狐主道个歉。否则自寻他路吧,我不会再管了。我们走。”
倾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白重景抢过男人手中的麻袋,将口子绑紧,背在身后,快步跟上。老者也闪身回了城内。
先前骂人的几位前后看看,几经犹豫,还是埋头跟上了倾风的队伍。
岂料没走两步,胸口一痛,被倾风用巧劲推了一把,整个人高抛出去,最后不轻不重地摔在地上。
几人豁然起身,正要发怒,就对上倾风一张冷意森然、似笑非笑的脸。那惯来温和的眼神而今也变得锋利起来,如同一把出了鞘的短刃,带着寒芒落在他们的脖颈上。
数名原先还气势强盛的青壮仿佛被当头淋了盆凉水,那团烧到理智的火被浇得只剩下下一堆死灰。横眉竖眼的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干站在原地,避开倾风的视线,讷讷不敢反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