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完了。”
“我就这样,像个游魂一样地活着,像只老鼠一样地活着。我窝在那个刀具城,只有看着那满屋子的刀,我才不再那么害怕。我到处吹牛,说自己杀了很多很多人,其实……我手底下只有两条人命,一条阿霞,一条是龚家那个小姑娘。”
说到这里,阿强忽然神情急切,身体前倾:“警察同志,你们把我抓走吧。你们知道吗?我刚才在看守所的椅子上打了个盹,睡得很香很香。这里到处都是铁栏杆,很安全,很安全。”
祝康冷冷地看着他:“十六岁犯罪,杀人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阿强没有说话,而是缓缓侧过头去,用右耳朝向祝康。
这代表,他在倾听,在回忆。
“那时候年少无知,看到书上说什么打家劫舍、落草为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多有男子气,多么风光热闹!”
“我们三个读初中的时候,正是运动期间,老师们也不敢管,不敢乱说话,他们要是敢逼我们写作业,我们就给他们贴大字报,他们要是敢批评我们,我们就把他们拖出去戴高帽子。不管我们做得多么过分,只要捧着语录大声念,就没有人敢说我们半个字。”
“可是真正杀了人,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
“我怕,怕得要死!当时四春砍他爷、奶的时候,一道闪电劈下来,我看到他脸上都是血,眼睛里也是红通通的,吓得要命,拎着刀的手一直在哆嗦。”
祝康咬着牙:“你杀了我姐姐!她才九岁!”
卢富强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祝康,忽然咧嘴一笑:“哦,你姐就是那个小姑娘吧?对不起啊,我并不认得你姐,可是四春说了,必须得下手砍死一个,不然他就弄死我。我不敢砍大人,只敢砍小孩子,对不住啊……”
卢富强咧着嘴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丑陋而阴森。
祝康追问:“杀死阿霞,是哪一年,在哪里犯的事?尸体怎么处理的?”
卢富强老老实实交代。
他这二十年来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关进牢里,害怕被警察枪毙,直到今天进了看守所,见到一身橄榄绿的警察,将积压在心里的罪孽说出来,忽然之间如释重负,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他交代完,在笔录本上签字,提了一个要求:“警察同志,你们去我老家调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爸妈?这十几年里,我一次都不敢回家,我害怕回去,我怕看到龚家那栋老屋。”
祝康不置可否,内心无比沉重。
终于完成审讯,已经快晚上十一点,赵向晚、季昭、祝康三人回到办公室,高广强还等着他们,了解情况之后,高广强站起身,伸出双臂抱了抱祝康,在他后背连拍了两下。
祝康哑着声音道:“还有两个凶手,龚四春、卢尚武,据阿强交代,杀人案之后三刀会就分崩离析,再没有聚在一起过。后来阿强离家闯荡,只听说龚四春留在老家,卢尚武随着家人搬到县城,后来他们过得怎么样,他并不清楚。”
高广强问他:“你想怎么样?”
祝康道:“我要重启灭门惨案调查,我要把那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揪出来,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
高广强重重点头:“好!我给罗县公安局发协查令,你回去参与调查。”
赵向晚道:“老高,我也去。”
季昭这一次态度很坚决,看着赵向晚。
【我也去。】
赵向晚的工作太忙,想要等着她陪他,不如季昭主动跟随。
赵向晚看一眼季昭,想到他刚才画像、绘图的快速、精准,这一回去罗县调查,多半要寻人,那季昭这个画像师便很重要,于是看向高广强:“让季昭也一起去吧,他负责画像寻人。”
高广强:“好,季昭跟着。让周如兰也一起去,她会开车,心细,档案管理有一套,重启二十年前的灭门大案,有她会更方便一点。”
祝康、赵向晚同时立定,敬礼:“是!”
季昭不是警察编制,只挺直腰杆,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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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送爽,风里带着股腻腻的桂花香味。
祝康开车,周如兰坐副驾驶,赵向晚与季昭坐后排,四人开着市局新买的一辆吉普车,开上前往罗县的道路。
现在各级省道修建得越来越好,从星市开车,到达罗县县城大约车程三小时。上午八点出发,到达罗县公安局时大约十一点。
负责接待的人,是罗县公安局政工室主任潘磊,表现得非常热情:“是省城来的同志?你们许局长早就打电话交代过,我们一定努力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有什么需要只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