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商邵觉得自己懂了,原来是非懂。直到这一天,他才真正明白了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是的,在五个子女的心中,父亲永远是这样的公务繁忙、不苟言笑,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工作的,仿佛生来唯一的乐趣就是工作。走过了香港最疯狂的黄金时代,他们只记得商宇集团写进历史的吸金传奇,佩服于两代人的敏锐与进取,以为作为次子的商檠业是本就如此的天选之人。
“妈妈是不是在摩托赛场上对爸爸一见倾心的?”应隐笑着揶揄。
“当然不是。”温有宜表示她的猜测错得离谱:“他是请我去看,不过……他那天跟人比上了,完全不记得我的存在,害我晒了大半天太阳。”
因为掀起商檠业的黑历史而融洽愉快的氛围,在得知了钧馜那台摩托车拥有4匹马力后而戛然而止,陷入死寂。
钧馜尚且手舞足蹈:“爷爷说,如果换算成大人的,大概……大概……”抓耳挠腮,口出狂言:“8——万——公里!”
全家:“?”
“极限状态接近于80公里的尾速。”商檠业欠欠身,接过了话。
全家:“……”
温有宜简直想掐人中。
钧馜不知道后面一个星期玩摩托时,总有人来看她。那些长辈一个个都偷偷摸摸过来,看她在偌大的赛道上风驰电掣,也看她绕着一段窄窄的圈、两个小小的桩不厌其烦地进行“8”字压弯训练。
她从出生起,就有摄影师为她记录一切画面,珍贵的,日常,学习的,玩乐的,这一段日子,成为她长大后反复观看津津有味的片段。因为这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风华正好,女孩子们都年轻而漂亮,男孩们都英俊而盛气,他们因为爱她而站在那一段看台上,忍耐着提心吊胆,只为她惊呼或喝彩。
教练在场边顶着烈焰拍手鼓劲:“收腿给油!收腿给油!不要怕!不要收刹车!”
砰,摩托侧翻。
“钧馜!”应隐差一点就要冲下去。
“没事,她没事。”商邵拉住她,双眼密切地停在训练场上。
确实没事。钧馜自己爬了起来,先将倍于自己体重的摩托推起站稳,再摘下了头盔,奶声奶气地跟教练和商檠业报告道:“ItsOK,I’mfine!”
她身上全副武装,是市面上最好的mini摩托赛级防护服。不过,两侧胳膊肘和膝盖处,可以看到十分明显的磨损,都是拜她日复一日的压弯所赐。
商檠业蹲下身,在她被闷得通红的脸蛋上揉了揉,顺便将她汗湿的头发捋开。
钧馜小小声问:“我骑得好吗?daddymommy看到了吗?”
“看到了,你骑得很棒。”商檠业刮了下她鼻子。
钧馜老成地舒了一口气:“他们还会不许我骑摩托么?”
“这要看你接下来的表演赛怎么样了。”商檠业举起手,“givemefive。”
钧馜戴着手套的小小手掌与他相击。
一个月后的表演赛,钧馜喜欢的大人们悉数到场。她的掌心都是汗,但是看着赛场的目光已有了坚毅之感,并以不可思议的控车熟练度丝滑完成了全部的赛道。
“mini摩托给了我自由、速度与掌控的感觉,虽然那时候我才四岁,还不懂这些感受的确切表达,但我可以确定自己的喜欢。艰苦的训练,日复一日的枯燥,也给了我不可思议的耐心。我从小就知道要成功地实现一件事,需要汗水与时间,正如野兽捕猎,在一击必中前,陪伴它们的是漫无边际的‘伺机’。”
“父母有没有表达过忧心?”记者不自觉追问,半开玩笑道:“以你的出身,用古话讲是万金之躯。”
“没有这回事。”钧馜将湿透了的头发尽数往后捋,被晒成小麦色的脸上笑容十分坦然灿烂。她眨眨眼:“每个小孩对于父母、爱他们的人来说,都是万金之躯。”
她说得一点不错。
她五岁时的礼物,是在深水湾和海边庄园同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摩托赛道。
她十岁的礼物,是亚洲同年龄段赛事冠军及保持了两年的用时纪录。
九岁那年,她兴趣转向了冲浪,因此小小十岁便从儿童摩托赛事上“退役”了,转而开始玩尾波冲浪。陪她出海训练的,是她日理万机的父亲,每完成一段记录,她仍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亲亲妈妈。
二十岁生日那年那天,她作为在场唯一的一名亚洲女性,拿下了大溪地当日最为壮观壮丽的一道管浪。
从碧绿青铜的浪中冲出来的那一刻,四周的冲浪板与摩托艇上,传来掌声、口哨声与欢呼声。
而她知道哪一艘摩托艇上是她的父母。他们为她拥抱,为她那一句:“daddymommy!我做到了!Igotit!Igotit!”而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