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低喝一声,“可是府里夫人的事,如果是,影雾山来了位有名的大夫,让他去府里看,莫要耽搁。”
不到紧急的情况,积香不会明知女君去了阳邑不在府里,还一遍一遍过来等,这会儿听得有大夫,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开口眼泪也落下来,“夫人不好了,咳血咳得不行了,大夫快跟奴婢走——”
“夫人想见女君和——”积香拼命忍着。
陆宴让千柏解了马车的缰绳,朝慈眉善目的老者揖礼,“是家中长辈,住在另外一处府邸,身患痨病,已许多年了,得罪先生,同我一道骑马过去,速度快些。”
冯清涧一听婢女说那夫人沉疴久病,想见女儿,便觉得不太好,也不多言,提起地上放着的药箱,“快拉我上马,快走吧,耽误不得。”
千柏让人另牵了一匹马来,让积香上马车,赶车往东府去。
进了东府一直到内苑才停下,秦嬷嬷知道女君不在京城,积香去了也是白去,认出来人是平津侯,欣喜又欣慰,折身奔进屋子里,“夫人,是侯爷,姑爷来看您来了。”
只人早已绝了气息,冯清涧只远远瞧一眼,立时变了脸色,上前把脉,探了脖颈,手腕的脉息,打开药箱,取出针灸,连施几针,都没能起死回生,颓然踉跄。
“怎么不早点派人来雾影山,这病能养这么多年不容易,怎么不早点来,早点来,老夫不说治好,保她几年寿数不成问题。”
秦嬷嬷听得愕然,回神时扑向榻边,看是没了气息,摇晃几下不见人应,一时声嘶力竭。
陆宴心沉至谷底,听着屋子里的哭声,透不过气来。
刘嬷嬷是早有预料的,沉默地取了礼金给大夫。
冯清涧摆摆手,又连试了几次,依旧只是遗恨,早到半日,或许还有救。
刘嬷嬷把床榻里侧放着的盒子取出来,这是夫人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钱,大多都是大女君给的,也有些是大女君送来的新鲜玩意,夫人让她们拿去当了攒下来的,一盒大的,一盒小的,这几日夫人一直带在身边,只想等女君来,见一见,把这些钱给两个女儿。
只是没能等到。
刘嬷嬷仔细把盒子收好,朝姑爷行了行礼,“还得请侯爷派人去阳邑,给大女君送信,请她尽快赶回来。”
冯大夫先安排回陆府住着,陆宴让千柏去一趟中书台告假,留在东府料理后事。
傍晚千柏从镖局取了阳邑来的信,“夫人信里说,布匹已经采买好,遇到阳邑下了暴雨,隔在阳邑驿站里了,晚两日再回。”
积香几人都听见了,沉默着收拾,东府里挂上了白布。
已临近八月,陆宴立在院子里,看着远山外的圆月,一个多时辰,眸底压抑的暗流渐归于幽寂,吩咐千柏备马车。
“你留在东府里帮衬着,若有事不能决断,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太中大夫景策,请他照拂,跟他说,东府的事就是我的事。”
景策是大人好友,千柏知道大人是要去接夫人,也并不奇怪,这段时间查到很多夫人以前的事,夫人为两个亲人的付出,若非是查到,根本无法想象,当年拼死也要护着的人,这么走了,夫人只怕难以接受。
千柏郑重道,“大人只管去,属下会料理好的,路上小心。”
天明时天上还下着小雨,但宋怜惦记着带大夫回去,看雨势不大,便让两个伙计收拾马车启程了。
从阳邑到京城有五六个时辰的路程,但一路都是平顺的官道,并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老大夫年纪大了,受不了太颠簸,行得慢一些。
出了驿馆看见马上浑身湿透的陆宴,宋怜吃惊,忙让他上马车,又让伙计在驿馆里买了干净的衣裳让他换了,才软声问,“怎么过来了。”
老大夫在后面的马车里,陆宴不问便罢,若是问起,便说是镖局另外一趟标,想来他也不会追问。
小千很高兴,端着一盘果子去外面车掾上,一边赶车,一边嚼着吃,时不时同驾车的伙计问些铺子里的事。
宋怜听着妹妹有活力,知道妹妹是替她开心,因为陆宴待她好而开心。
昔年长公主领侯爵臣妇上山祭礼,也是下了暴雨,她上山前便有些不舒服,淋雨受了风寒,果然低热了起来。
那时也是他冒雨上山,又把她背回府的。
便想再好好解释一下高邵综的事,宋怜支起身体,轻轻搂住他的脖颈,脑袋靠着他的肩,软声道,“玉玦的事确实是意外,与阿宴说实话,我十分痛恨——”
“阿怜,我们要个子嗣罢。”
声音似被雨水打湿过,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宋怜身体支起来一些,看他眉目,迟疑问,“我们不是不能有子嗣么?”她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有无子嗣。
陆宴眸光平静,黑不见底,“是我不能有,不是你不能,我会为你挑选一些品性洁修,样貌清俊的男子,到时你挑选看看,喜欢谁,选谁,将来有了孩子,我必待其如亲子。”
宋怜仿佛听见了河水倒流的嗡鸣声,看着他如画的眉眼,震惊到失语,“你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