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态度,其实也可以窥见几分那位陈家家主对陈稚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是什么态度。
以命令的口气交代完这句话,陈肆转身离去,他也不指望从头到尾动也没动过的姬瑶会突然明白什么是尊敬兄长,起身来送自己。
陈云起没有拦,他看着手中令牌,神情难辨喜怒,直到陈肆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才抬头看向姬瑶:“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冒认吱吱的身份?陈云起怎么也想不出,她有什么这样做的必要。
为什么?
姬瑶望着庭中日光,轻声回道:“我想活啊。”
她的声音仍有几分滞涩,但比起之前一字一顿的喑哑已经好了许多。
姬瑶想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先做个凡人。
陈云起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不明白,她想活下去,同冒认吱吱的身份有什么关联?
姬瑶却没有再解释,今日她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她无意再说,陈云起最终也没有再问。
其实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这世上再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了。
无论是爹娘还是吱吱,在离开前都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会好好活着,认认真真地过每一天。
另一边,走出陈家小院,陈肆身形闪动,转瞬便出现在数十丈外。
杏花里,小河边。
一辆马车停驻在溪流旁,白发白须的老者坐在车驾上,见陈肆归来,含笑道:“郎君见到那位先主母所出的女娘了?”
此行前来樵县,陈肆轻车简从,跟随在他左右的,只有这名老者。
听了老者的话,陈肆不免想起方才绝不算愉快的对话,面上显露出几分不喜,口中回道:“我将令牌留给了她身边侍奉的人,只等不思归的事了结,将她带回淮都。”
“看来,这位女娘并不讨喜?”老者观他神色,笑问了一句。
陈肆冷声评判道:“长于乡野,不知礼数!”
老者见此,笑叹了一声:“这也不能怪她,生母已逝,乡野之地又有谁能教导她?若非当年之事,她身为家主之女,本应在淮都金尊玉贵地长大,何至于沦落至此。”
一转眼,竟已是十四年过去了,谁能想到,被流放至边地的越氏竟还有起复的一日。
陈家家主过世的那位夫人,陈稚的母亲,就姓越。
当年越氏也是淮都颇有势力的一大家族,但天有不测风云,朝夕之间便面临倾覆的局面。
彼时陈氏虽未落井下石,但也及时与其撇清干系,以免受其牵连。体内流着一半越氏血脉,陈稚留在陈家,能不能好好活下来尚是未知数,是以她母亲才会将女儿交托心腹带其远离淮都,再三嘱托,哪怕她长大,也不必告知她身世。
作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谁也没想到,十四年后,越氏族中竟有子弟突破五境,借此得以重回淮都。
眼见越氏将要起复,对陈稚不闻不问多年的陈家家主终于想起了这个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族中门客卜算出陈稚尚在人间,而陈肆恰好要前往此处洞天秘境,陈家家主便命他归家时将陈稚带回。
听了老者的话,陈肆撇了撇嘴,对越氏颇有些不以为然:“五境又如何,我陈氏何须惧他。”
“这是自然,”老者笑意不改,一个五境修士,还威胁不了淮都陈氏。“不过本是姻亲,若能守望相助,自是最好。”
对这番话,陈肆不置可否。
老者知他年少气盛,也不多言,看向杏花里道:“前日不思归灵气涌动,先天道韵溢散,竟叫这乡里之地也得了好处。这里中杏树生长百年,本已有灵,如今将先天道韵纳于体内,不日应当就会结出一件至宝。”
听到先天道韵,陈肆也不免露出心动之色,但他望了一眼杏花里,最终还是摇头:“如今这乡里之中,不仅有洞庭湖居的前辈,还有那位随国五公子,即便留下,我也未必能争得机缘。”
就算老者出手,也多不了几分胜算。
既然知道此间机缘不属于自己,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不如尽早赶到不思归。
见陈肆头脑清醒,老者也有几分欣慰。待他坐上马车,老者拉了拉缰绳,两匹通体玄黑的骏马迈步跑了起来,马蹄下生出暗色烟气,眨眼间便行过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