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也知道的,我的那个病不能被爸妈以外的人触碰到皮肤,外公外婆也一样都只能戴上手套才能摸摸我啊”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也轻,岑柠要很仔细才能听得清楚。
“外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每次被外公押着戴手套都很不开心,但是外公一说直接摸我会让我难受,她就会乖乖戴手套了。”
岑柠安静地望着他,望着他水润透亮的眸子,有些出神。
“所以你,嗯,会觉得委屈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哪怕松鼠已经回窝了,她还是生怕会惊动什么。
孟遥清眨了眨眼,缄默片刻,才出声,“我不知道。”
没肯定,也没否认,只说不知道。
“其实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他的语气裹含着说不出的怅然。
这种事情要怎么习惯啊?
岑柠暗叹一声,有些后悔自己怎么突然挑起这种麻烦的话题。
静默片刻。
孟遥清突然听到塑料袋被拉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缓慢地转过头,就见岑柠从装满了零食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饱满厚实的山楂裹了晶莹的糖衣,红艳艳的,在白茫茫与灰扑扑的雪地里,夺人眼球又引人口齿生津。
“给你吃,这种时候吃点甜的可能会让心情好一点?”岑柠抿了抿唇,眼底的歉意连同糖葫芦一起传递到孟遥清的手心,“不好意思呀,突然挑起你的伤心事”
“是我自己主动说的。”孟遥清立刻说。
他捏着糖葫芦那根细细的棍子,觉得它像是有千斤重,认真语气,“不需要道歉的,你一点错都没有。”
岑柠于是笑笑,双手捧腮,手指微微陷进柔软的颊肉里,“那也请你吃糖葫芦。”
她的酒窝被掌心盖住了。
孟遥清的脑海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个念头,难以言状的遗憾油然而生。
见他久久未动,岑柠有些疑惑,“你不喜欢糖葫芦?”
“不是。”他连忙低下头,想要立刻撕开糖葫芦外层的包装纸,但厚实的保暖手套让他手指的灵活度大减,让他撕扯的动作看起来很是笨拙。
“谢谢你。”他低声道谢,然后咬上了糖葫芦最顶端的那颗。
牙齿穿刺脆生生的糖衣,里层的山楂被剔了核儿,两种相差过大的口感让他的牙齿变得有些酸软。
“这个,是不是在便民超市旁边的一个水果店那里买的?”他吃着吃着,突然出声。
岑柠“嗯”了一声,“你以前也吃过?”
这糖葫芦是她二堂姐指定要吃的,那条街水果店有好几家,但店门口摆着糖葫芦草垛子的就只有一家,就算堂姐没有具体说出店名,岑柠也不会买错。
孟遥清:“小的时候外公经常带我去那里买。”
他童年时期不爱外出,整天阴沉沉的,他外公觉得这样不好,就经常带着他出门。
闲逛一阵回家的时候,如果看到那家店的糖葫芦还有卖剩的,他就会给孟遥清买一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当时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孟遥清都忘得差不多了,但熟悉的糖葫芦一入口,那点零星的记忆火花好像又在脑中迸开了。
他记起来一开始外公总喜欢抱着他走,但他那时人虽小,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倒是强得很,总不肯被抱着,没办法,外公只能弯下腰牵着他的小手,配合他的步伐慢吞吞地走。
但外公也不能直接触碰他的皮肤,只能戴上手套,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去牵他的手。
到了夏天,他的手被裹在外公的手套里,总会觉得很热,手心汗涔涔的,有心想让外公松开手,但视线触及外公和蔼的笑脸,那些话就硬生生堵在了他的喉咙口,说不出,只能强硬地咽下去。
孟遥清盯着面前的树根,眼睛没什么焦距,脸颊被糖葫芦撑得鼓起,咀嚼的动作一直没停。
糖衣融化成甜津津的水,混着山楂的渣滓一起被吞咽,甜度远大于酸,落进食道里,却蕴出了难以言喻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