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怀璟年满十八岁的时候被册封为了太子,这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没有人会对此提出质疑。毕竟多年来无人不知这位品貌绝佳的皇太孙,京中不知多少世家望族想将女儿送往他的后院。
只是太子与太子妃管教严格,夫妇二人感情甚笃,也算为容怀璟做了榜样,让他一门心思扑在正事上,渐渐地留下洁身自好的美名。
但更主要的缘故,容怀璟从未与人说起过。
他十六岁以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做起了梦,那个梦时常是破碎而模糊的,梦里却总是出现同一个女子。
起初是一两月才会梦见一次,到了十八岁以后每个月都能梦见她。女子生得十分貌美,身姿窈窕不说,还生了一对如秋水般明澈的眸子。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因此在这个梦越发频繁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招惹了什么迷惑人的精怪,暗中去找了驱除邪祟的术士,只是效果不佳,梦依然没有消散。
站在花树下裙摆飘扬的女子,偶尔也会站在雨水连绵的檐下,依靠着雕着花纹的软榻,亦或是坐在书案前埋头苦思,脸上印了墨迹都未察觉。
他渐渐有些习惯了这些梦,不再想着让她消失,甚至……有些期待梦的到来。
无端做梦,总要有个缘故才是,因此容怀璟偷偷画了女子的画像,让手下的人暗中去查,查了两年也没寻出个结果来。
冠礼快到的时候,母亲隐晦地问过他,可有中意的女子,也好早些定下太子妃人选。
容怀璟愣了愣,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竟是梦中才会出现的那张脸。
不过是个梦罢了,总不能一直找下去,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儿臣想再等等,此事不必操之过急。”
太子妃知道他向来懂事,也没想着要逼迫,便将太子妃的事给揭过去了,说道:“听说梁王妃病得愈发重了,兴许撑不过这个冬天,你记得去梁王府代你父皇看望。”
容怀璟应下了,隔天便乘着马车去了梁王府。
果真如母后所说,梁王妃病如枯槁,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连人都认不清了,一旁的世子容霁虽然已经娶妻生子,却依旧跪在榻前哭得眼睛红肿,他也只好宽慰了几句,做不了别的什么。
前几日才下过雪,如今太阳出来,融雪随着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容怀璟才看到一个矮小瘦弱的小姑娘,正踮起脚费力地去够墙头的一只猫,结果却被枝头的雪水滴进领子,冷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容怀璟算不上是什么心地良善的人,毕竟他也做了多年的皇太孙,是在权利中心站稳脚的人,自然不会无缘对什么人生出好意来。换做是他要去救一只猫,那猫反而不知好歹,不如叫它冻死算了,何必要多管闲事。
然而看她沮丧又不肯离去的模样,他心底竟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不耐烦,而后快步走了过去,抬手便将墙头的猫提了下来,随手塞进她的怀里。
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这小姑娘的衣裳穿得很单薄,看着也有些老旧,袖口都起了毛边。
那姑娘抬起脸,一双莹亮的眼望着他,好一会儿了才迟钝地说:“多谢太子殿下。”
“你是何人?”
容莺没想到眼前的人原来也不记得自己了,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很快又振作起来,说道:“我是梁王之女,名为容莺。”
然而她说完后看向太子的时候,察觉到他明显愣了一下,甚至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惊愕,如同她是一个什么怪人一般。
容莺忍不住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肩膀,以为是自己穿得太寒酸了些,不像个王府出身的贵女,面上也不禁赧然。
然而很快,容怀璟又面色如常地问她:“你的母亲是何人?”
容莺听人提起自己的母亲,神色也有几分不自在,正犹豫着如何说明的时候,身后有侍女跑了过来。
“九娘子!”侍女靠近了才看到了气度非凡衣冠贵重的男子,联想到今日太子来府中,立刻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忙跪下去行礼。
“免礼。”
容怀璟微皱着眉,正想再问,就听容莺低头咳嗽了起来,侍女忙拍着她的背,小声说:“娘子让奴婢好找,都要喝药了还不见踪影……”
面对侍女略带不满的语气,身为王爷的女儿,容莺半点脾气也没有,反说:“我下次不会了。”
容怀璟顾忌到二人之间的身份,盘根问底多半要引人口舌,便没有再当面深究下去,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说道:“既然是堂妹,日后称我一声哥哥便是,不必太过拘礼。”
容莺再过一个月才满十三岁,如今个子正矮小,一件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个脚面。她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上残存的体温,以及浅淡的冷梅香气。
“多谢太子哥哥。”
太子可真是个好人。
容莺如此想着,不由眨了眨眼,抱着怀里不安分的猫向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