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茴望着裴徊光,愣住了。
她的御用太医?
俞湛?
俞湛怎么会知晓玥王的身体如何?
裴徊光握着长勾,搅动炭火盆里的银丝炭。他已落下目光,望着红色的火光,慢悠悠地说:“咱家不再搅局,你也不再当这个太后,如何?”
好半晌,沈茴缓缓地摇头。
她翘着唇角,用小孩子玩笑般的语气说:“小时候读书,先生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多俗气的句子,好似每个刚读书的孩童都被要求背诵。耳熟能详到让它失了原本的力量,只成了一句空荡荡的口号。
少女的脸庞稚气又天真,明眸里却有璀然的光。
“我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与家人团聚,没有战火没有生离死别。我想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再现的繁京模样。能为盛世出一分力,是我万死不辞的志向。”
沈茴抿唇笑笑,她垂下眼睫望着徐徐燃着的炭火,有一点不好意思。
“你可不许笑话我。这些话听起来很漂亮,我平日是不敢对旁人说的,不想被人嘲笑说我如何天真幼稚。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在幼年困在闺房时便是这样想的。这几年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时光荏苒世事变迁,藏在心里的志向,是从未变过的。”
裴徊光问:“即使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这样操劳,宁肯让自己短寿?”
“活着很好。”沈茴认真地说,“古往今来,保家卫国有很多将士战死沙场,变法革新亦有无数文人学者以性命铺路。我只是操劳些,又有何妨呢。”
好半晌,裴徊光轻笑了一声,说:“沈元宏养的孩子的确都挺有风骨。”
沉月在外面叩门,沈茴让她进来。
沉月带着两个小太监,抱着高高的奏折进来,放在书案上。
舟车劳顿,因归期定了,很多奏折都是提前发往了京城。沈茴才刚回来,各地送来的奏折已堆积如山。
沉月蹙着眉,询问:“太后什么时候看奏折?还是先沐洗?”
“我现在就看。看完歇下前再沐洗。”沈茴说着站起身来,提着厚重的裙子往书案走去,经过裴徊光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借来当一下扶手。
裴徊光瞥一眼她搭在他肩上的手,笑笑。
沉月端来准备好的提神茶、糕点,还有沈茴最喜欢的各种口味的糖果。
沈茴在堆积如山奏折后面坐下来,认真开始翻阅批注。
裴徊光侧转过身,手臂搭在椅背上,凝望着沈茴。
沈茴没抬头,亦知晓裴徊光在看着她。她一边握着朱笔在奏折上批阅,一边说:“这里有糖,你吃不吃?”
“不吃。”
沈茴“哦”一声,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旁,拿起另一份。
冰冷的书案、高高的奏折,越发映衬着沈茴的纤细柔软。她映在窗上的身影纤细却笔直。
长夜漫漫,书案上的热茶每每凉了,会被沉月及时换上热茶。一壶又一壶的热茶送上来。待她处理完这些堆积的奏折,今夜能睡一个时辰也算多了。
裴徊光默默地凝望着沈茴。
有时候,裴徊光会希望沈茴只是个依附他的小女子。可这念头,也不过偶尔浮现罢了。
他很清楚沈茴不是攀附他的小女人。
他更清楚,正因为沈茴不是心里只有男欢女爱的懦弱小女人,才吸引了他。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脸上挂着少女的娇憨,说着坚定的志向。她说她怕别人笑话她天真。
可是裴徊光望着她,只觉得一股火焰在心上燃起。
那些话,在刚启蒙的幼年,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诵读。
他就是爱她不论身处何等逆境,永远乐观向上,即使力量微薄,也要倾尽拥有的所有力量,以柔弱之身站起来,即使走在黑暗里,也坚定勇敢,为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裴徊光曾问过沈茴杀他可救一座城的千万生灵,她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