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镜纵使心里烦躁,仍是克制了一下,问:“您怎么来京了?”
“他可还好?”温静姗声音发颤。她的嗓子是哑的,被她自己毒哑的。
温静姗扶着小荷的手,费力站起来,哑着嗓子说:“听说他染了天花我便想来见见他,忍了又忍,等风声平息了一些,赶了两个月的路赶来。”
面纱下的脸扯起唇角勉强笑了笑,苦涩道:“我就想看他一眼,就一眼。”
姬无镜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腿上。默了默,他说:“他夜里睡得熟,去看看他不会把他吵醒。”
温静姗死气沉沉的眼中流露出欢喜。
姬无镜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候在一旁。温静姗一手撑着拐杖,一手递给小荷扶着,费力走出屋。
姬无镜看着她这样子,心里越发恼得慌。
到了姬星漏门外,温静姗不再用拐杖,只凭小荷搀扶着,更加费力地一步一步往里走。她终于走到床边,看见熟睡的姬星漏那一瞬间,眼泪簌簌落下来。
天下母亲哪个不想日日守着自己的孩子?可她在逃亡路上产下这孩子,孩子出生时,她的夫君死了,她家中满门遭屠,孩子不到满月也被抱离了身边。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同止不住的还有五年的想念,和五年的心酸委屈。
眼泪那么多,可她不敢哭出一丁点声音来,免得吵醒了姬星漏,她只好紧紧咬着唇,咬出血印子来。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他还好好的,健健康康白白净净的。
往昔历历在目,她永远记得姬崇笑着跟她打赌定是个女儿时开心的模样。
“阿娘……”姬星漏翻了个身,小嘴儿吐了个泡泡。
温静姗捂住自己的嘴,拼命阻止自己哭出声来。她伸手,想要摸摸姬星漏,指尖儿悬在姬星漏头顶,又颤颤收回手。
她默默在床边眼泪望着姬星漏许久,久到身子有些撑不住了,这才示意小荷将她扶出去。
出了屋,温静姗重新拿起拐杖,落荒而逃一般快走,奔到庭院中的树下,伏在树干上恸哭。
上次这般恸哭已是五年前姬崇去时。
姬无镜坐在台阶上,垂着头,阴沉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他默不作声地等了很久,才起身走向温静姗,道:“我安排您先歇下,明日白天让星漏见您。”
温静姗有些意外,她不敢置信地问:“可以吗?我、我不用现在就走?我怕……我怕连累他……”
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她正是因为担心连累姬星漏,才犹豫很久要不要来看他一眼。千里之遥,思子之苦,缠她五载。也正是因这一道苦涩的想念,才撑着她活到今日。
作为曾经的太子妃,前太后的外甥女,京中太多人识得她。姬星漏一个孩童,自有改身份活命可能,可她危险多了,纵使再怎么不舍,当年亡命路上,她也不敢亲自带着姬星漏,只做两路。
姬无镜点头。
姬无镜亲自将人送到客房,立在门外,看着小荷扶着温静姗脚步艰难前行。他刚转身,温静姗喊住他——“五爷!”
姬无镜回过身,温静姗扶着小荷吃力地跪下一条腿,再挪另外一条路。
知她所为,姬无镜大步走过去,将人扶起,难得严肃地说:“称呼错了,礼数也错了。”
温静姗全无当年风华,只剩为人母的卑微:“你担得起我这一跪,若不是你,我与星漏早就不存于世了。”
姬无镜笑笑,随口道:“翻旧账没什么意思,若没殿下也没姬昭今日。”
姬无镜又吩咐了两个丫鬟到温静姗身旁伺候,然后闷闷不乐回到寝屋,见顾见骊不在,问了下人,直接去了西间。他推门进去时,顾见骊正攀着浴桶边儿,歪着头问一旁的季夏明早吃什么。
“五爷!”季夏见姬无镜进来,声音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五爷没留在那个女人那儿,来了这里说明什么呀?说明还是夫人重要呗!
顾见骊转过头望向走进来的姬无镜,问:“你要不要也泡一泡驱寒?我洗好了这就要出去的,然后让下人给你打热水?”
“都出去。”姬无镜烦躁道。
季夏和红簪刚出去,姬无镜便脱了衣服,直接跨进了浴桶里。
浴桶不大,两个人肯定是挤的。顾见骊站起来打算出去,却被姬无镜拉住。他懒散盘腿坐在水里,去掰顾见骊的腿,让她跨坐在他的腿上,然后抱着顾见骊的腰,将下巴搭在顾见骊的肩窝,一动不动。
半晌,顾见骊轻唤:“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