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岚下令皇后的丧事一切从简。
帝后关系并不算融洽,皇后不得圣眷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又马上赶上新岁四方来朝相贺,姬岚下令丧事一切从简倒是并没有让旁人有多意外。
宦官赶至姬岚殿内,禀告着孙引竹丧礼之事。姬岚坐在棋桌旁,一手黑子一手白子,自己与自己下棋,不甚在意地听着宫人禀告。等宫人禀告完,他随口说:“皇后临终前藏于狭小耳房憋闷而终,给她选一座轻便些的棺木,再于棺木中放些水粮。”
宦官颇为意外,古往今来陪葬之物变化多样,宫中贵人崩逝,陪葬之物多为贵重钱财,倒是头一回听说要用水粮放于棺内陪葬的。
不过,又一想到皇后娘娘是如何去的,倒是明白了姬岚所意。太监心中感慨——陛下还是在意皇后娘娘的!
因为过年的缘故,孙引竹的入葬日选在了腊月二十九。
天色黑暗下来时,姬岚放下朱笔。他走至窗前,望着夜幕,许久未曾动过。半晌,他转身出了殿内,小太监赶忙给他递上大氅,跟上去。
“不必跟着。”
姬岚独自一人走在红墙之下,去了孙引竹停棺处。
守丧的宫人伏地跪拜。
姬岚挥了挥手,让所有人尽数退下。
他缓步走向棺木,立在棺旁,望向躺在其中的孙引竹。孙引竹脸上毫无血色。即使描画了盛妆,也遮不住她的苍白无温。她身上穿着繁复隆重的宫装,正是她嫁入宫中那一日所穿。
姬岚在棺木旁立了许久,忽然仿若自言自语般轻喃:“何必呢……”
大抵他在旁人眼中阴险无情、不择手段,人人避之如蛇蝎。
他失笑,微弯的唇勾勒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
没错啊,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姬岚转身离开,刚一迈出殿门,夜里的凉风迎面吹来,一道刺骨的寒。他拉了拉大氅,缓步离开。
孙引竹的丧事操办时,国宴之事也同时操办着。每年国宴或在除夕夜,或在初一,年初二也是有的。今年定在了年初一。
年三十那天夜里,姬岚独自沿着红墙绿瓦,缓步走过整个皇宫,踏过皇宫每一块青砖。子时,爆竹声响起时,他独自一人立在宫中最高处的瞭望楼,俯瞰整个永安城。
“陛下?”小太监将棉衣挂在臂弯里,踩着石阶一路向上跑去,无声无息地立在姬岚身侧,弯着腰,恭敬劝阻:“陛下,这里风大,夜深露重,您该回去了。”
姬岚望着远处的目光没有收回来,他含笑问:“小江子,你瞧瞧这永安城,烟火叠叠万家灯火,这个时辰应当都在守岁。”
小江子望了一眼,笑着附和:“风景如画!风景如画!真好看!”
姬岚浅笑,他颔首,道:“好看就应该多看看,谁知日后可还有机会看。”
小江子没听懂,一双小对眼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揣摩圣意。姬岚却已转身,沿着一级级白石阶,缓步走下去。
与宫中的冷静相比,藏在雪山深处的山谷腹地里的小村子却在热热闹闹地过新年。都是些九死一生的人,他们这些人隐居此处,庇得了安全,寻乐子的方式也简单,日子纯粹得很。
顾见骊一行人还留在这里,没有走。
季夏摔坏了腿,芫平和芫安染上了很重的风寒。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舒服。都是些弱女子,猛地日夜不休似地逃命,大家都吃不消,歇了几日也还没缓过来。
几个丫鬟钻进厨房里,用村民送过来的各种肉和菜,变了花样地打算烧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姬星漏和姬星澜在院子里认真堆起雪人来。这两天,他们已经堆了好几个雪人。雪人大大小小,肩并肩地站满小院。
温静姗让小荷扶着她出了屋,坐在檐下的台阶上,目光温柔地含笑望着姬星漏的身影。姬星漏的欢笑声落入她的耳中,她心里便觉得欢喜。
小荷又拿了件棉衣仔细裹在温静姗的身上,说:“夫人,外头冷得很,您要是觉得冷,可千万别硬撑,咱们马上回去。”
温静姗随意地点了点头。
小荷的话被姬星漏听了去。姬星漏一双小手拍打着雪人圆滚滚大肚子,他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回头望了温静姗一眼。他垂下头,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
“等等哥哥,哥哥一会儿就出来!”姬星漏与姬星澜说了一声,像一阵风似地跑进了屋子里。
温静姗脱口而出:“地上滑,你慢着些!”
她话音还没落,姬星漏已经越过了她,跑进了屋子里。姬星漏在屋子里磨蹭了许久,惹得姬星澜频频望向屋子的方向。雪很凉,把她的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她把一双小手捧在唇前,鼓起软软的雪腮哈了哈欠。把雪人拍打结实这事儿,让一双小手又冰又疼,她不要再拍打了,要等哥哥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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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静姗之所以从屋子里走出来,不过是为了看着姬星漏玩。如今姬星漏跑回了屋子里,她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出来,温静姗扶着小荷的手,刚要起身回屋。姬星漏又一股风似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给!”姬星漏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塞进了温静姗的手里。
温静姗的目光追随着姬星漏,看着他朝姬星澜跑过去,拉起妹妹的手,和妹妹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堆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