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国宴一下子就乱了套,惊呼声不断。
姬岩目光闪烁,掩藏不住眼中的狂喜和兴奋。姬岚已死,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今日之事比他料想得还要顺利。眼前浮现孙引兰母子的笑脸,姬岩心中激动,心想很快就可以将他们母子接到身边。他向后退了一步,大手一挥,隐在暗处的侍卫一拥而上,冲窦宏岩冲去。
临泗王和广贤王迅速使了个眼色,自己带来的人也行动起来。
顾见骊在一片惊呼声中很快反应过来,她提裙朝着高台两侧的石阶飞快跑去,一级一级踩上石阶,杏色的长裙裙角纷飞。
疼痛让姬岚心口一抽一抽得疼,每一次抽痛都有一股鲜血从他体内涌出来。这双腿将要站不住,他的身体软下去,慢慢滑倒。他用手扶着一侧的案桌支撑着,不让自己跪下去。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模糊中过往浮云般飘过,直到眼前出现顾见骊的脸。
顾见骊蹲在姬岚面前,攥住他的衣襟,急切追问:“我姨母在哪里?你把我姨母怎么样了!”
随着顾见骊的攥动,扯动了姬岚胸口的血窟窿,鲜血汩汩,五脏六腑跟着一阵阵绞痛。姬岚凝视着眼前的顾见骊,轻轻扯起唇角,浅笑一如往昔。
“你说话啊!”
顾见骊快急疯了。她不在意什么诏书、玉玺,或者皇位龙椅,她只要她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
姬岚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顾见骊的脸也变得不甚清楚起来。恍惚间,姬岚好似回到了去岁的那个冬日,那个大火烧红天际的深夜。一袭紫衣的顾见骊坐在废墟之前,人伤了衣裙脏了,鬓发也乱了,可是她却没有半分狼狈,美好得仿若不真切。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冬。当年五官尚未张开已然绝色的她,如今面容越发脱俗。
可惜,她难得离他那么近,姬岚却看不清了。
姬岚轻叹,长长的叹息卷在他的气息里。他这一生,想要的东西太多。无论是最初的衣食无忧,还是后来庇护母亲,亦或是再后来不服气皆是龙子为何他不能继承大统。
一桩桩一件件,他的那些愿望,他看似都做到了,又什么都没做到。母亲还未等他长大便先病故,这万里江山坐拥不过一年亦拱手相让。
他生性多疑,为人谨慎,封闭内心冷血无情,从不知为何感情用事。平生从不动情,唯一一次动情却不敢承认。
姬岚想要抬手,轻轻碰触近在咫尺的顾见骊,哪怕只是她的衣角。可是他没有力气,分明是自己的手,却又在此刻不是他的手,沉重得抬不起来。
“我姨母在哪来?”顾见骊蹙眉逼问。
姬无镜黑着脸,视线落在顾见骊攥着姬岚衣服的手上。他想说什么,瞥一眼姬岚要死不活的样子,懒洋洋抱着胳膊立在一旁,倒也不说了。
姬岚身体里的疼痛缓轻了些,模糊的视线也神奇得变得清晰了些。他终于看清了眼前顾见骊的眉眼。姬岚有些恍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幻觉。
他看见顾见骊紧蹙的眉,微愠的神色,还有眼底泛了红晕的担忧。
“没有……”姬岚咳出一大口血来。
随着他开口,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向上涌,血腥之气几乎压不住。
“什么没有?”顾见骊仔细盯着姬岚的眼神,“你骗我的?我姨母不在你手中?”
姬岚大口喘息着,压下满口的血腥。待气息稍稳,他才艰难吐出一个:“是”。
顾见骊顿时松了口气,攥着姬岚衣襟的手也缓缓松开。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姬岚可能只是故意拿骊贵妃为借口骗她。可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不能放任不管。
姬岚扶着案桌支撑着缓慢站起来,艰难挪步。顾见骊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姬无镜身侧,望着姬岚的身形。
高台之下的文武百官和宫女太监都仰着头,望向姬岚。
姬岚如此情景,自然华佗在世也无法。
姬岚艰难地走到高台边缘,鲜血顺着他身上玄色的龙袍流下,蜿蜒成河。他动作极为缓慢地回过头望向顾见骊,轻轻弯起唇。
对上他的视线,顾见骊怔了怔,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姬岚根本没想过拿顾见骊做人质。国宴未开始,他早已料到今日败局。
这偌大的宫殿,他自小就喜欢沿着红墙缓步独行,独行了一生。他邀顾见骊同往,不过是痴念她能陪他走一段青砖路,一小段就好。算计了一生,临了莫名想肆意一回。可惜……
姬岚回过头,鸟瞰巍峨雄伟又凶如恶兽之口的皇宫。他缓缓伸开双臂,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
顾见骊双唇阖动,眼睫颤了颤,侧转过头去,忽觉不忍。
姬无镜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轻嗤。
顾见骊很快打起精神,今日的事情还未完,不能放松警惕。
姬岚的尸身刚被收拾,临泗王便站了出来,环视四方,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理应再立新君。”
姬岩再压不住眼中的狂喜之色。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幼时,他便不甘心处处不如姬崇。身为皇子,怎会没有一颗继承大统的心?可姬崇实在太过优秀,将其他皇子遥遥甩在后面。姬岩纵使心里再痒痒,也不敢生异心。
是姬岚的暗中操作,让他那颗按捺的心跳动起来,直到姬崇死去,他真的成为了储君。他永远都记得当时那种仿若做梦一样的心境。后来再生变故,皇位被姬岚抢去。他失了皇位一年,终于要重新夺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狂喜再也压不住,也无需再压。他一言不发,抬头挺胸地立在一旁,等着他安排好的大臣们带头提议,将他推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