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哭,哭声灌入烈风中,拥挤着塞入师昧的耳廓……
仿佛那一年,他瘦小的身子狠命撞击着天音阁的冰冷石门。
门开了,他看到了嘴角滴血的父亲和骨肉支离的母亲,他听到母亲在惨叫着,血糊糊的躯体蹭着地面,她冲他撕心裂肺地喊道:
“跑啊!——快跑!”
跑吧,离开这里。
跑吧,去一个终究可以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带着所有备受欺凌的族人一起。那是娘亲出卖灵魂、出卖肉体、最后献祭生命也想实现的毕生之夙愿。
跑吧。
“所以,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魔族?”
这是他的最后一问,他也没有打算等一个回答。
但见师昧纵身跃起,避闪过魔骷髅的重斧攻击,紧接着身法轻盈如纸鸢,转瞬双膝一沉,跪于魔骷髅肩膀上,夹紧了那左右转动着的脑颅。
脚下的道路摇晃地越来越厉害,珍珑棋子堆砌而成的桥梁在迅速坍圮,尸骸纷纷掉入无尽深渊,甚至连落地的回声都听不到。
师昧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族人们已经挤做一团,这些人逼出体内方才获得的魔息,竭力减缓着这条归乡之路的殇灭。
他们是纯血的美人席,是相携归巢的众鸟——而自己呢?
深渊里有蝙蝠扑翅的声音。
师昧掌上亮起一道森然寒光,一根荆棘刺蓦地腾出,淬上魔族锋利的煞气。他将它高高举起,对准了魔骷髅的颅心——
猛然刺落!!
……
蝙蝠究竟算什么呢?
是翱翔于天际的鸟?还是蜷伏于暗夜中的兽?
或许两边都不会认他。他的血是脏的,无论到哪里,他都只能做一个叛徒。
几许死寂。魔骷髅轰然倒地!刹那间化作万点灰黑,湮灭不见。但这个时候,魔门的关合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师昧跃地而起,一个腾空掠至高处,以血肉之躯暂撑住正在闭合的浮雕石门。
他转过头,朝着下面茫然失措,犹待泪痕的美人席们,没好气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跑啊……
“跑啊!”
华归临死前的尖叫声透着韶光穿云而来,二十年了,依旧撕心裂肺,“阿楠,跑啊!!!”
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胳膊被撕开,腿脚的筋骨被打断,在血泊中扭动着挣扎着,作困兽之斗,她往前扑拽住丈夫的腿脚,只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让出一条生路。
“跑啊!!!快跑!!别回头!别回来!!!啊——!!!!!”
男人一脚踩下,她的脸破碎模糊。
最后一刻,她竭尽全力道:“跑……”
咔地一声。
喉管断裂……
师昧咬紧牙关,将魔息灌注全身,骨头格格作响,却还极力地撑在门与门之间,不让魔域就此关闭。
他看着下方,汗水渗出额前,嘴唇被噬破,鲜血流出。他浑身都在颤抖,筋骨都要被挤碎——魔门的关闭虽然变缓了,可是力道却半点不曾松弛,就这样威仪而冷漠地向这具血肉之躯施加着高压。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
青筋暴突,面颊赤红。
却还是看着下面涌动慌乱的人潮,嘶哑道:“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