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龟儿子,心好黑。王干精一个月才五十多块钱呢。”二爷说。
“二爷,二弟真的回来了?”山川还是不放心。
“区中学老师回电话说二娃早上六点就从发回来了。十点钟能赶到。”二爷说。
“他晓得上了?”山川问。
“碰到田书记,他说在县上考试的时候就给二娃他们说了今天到乡上听消息。田书记还说,是乡上昨晚上没通知,今早上通知晚了,要是赶不到也不怪他们。”二爷说。
“哦,这就好。”山川说。
“你等二娃,我就回去了,一会儿大队几个要来扯点事。”二爷给山川说。
“二弟晓得了,我也不等了,我妈叫我买点肉,我去看看有没有。”山川说。
“我们这尿脬场,东西少得可怜,一早来还看不到几斤肉,这阵了,肯定是没有的。”二爷说。
“那我去观音场看看。”山川说。
“那里也别去,我们普慈这边市场不活跃,你还是去永川童安看看吧。路也只比观音多七八里,但不会跑空路。”二爷说。
“要得。我就去童安。”山川和二爷分了手,向童安出向。
童安是铜永地区那边的一个区镇,与罗汉乡边界相连。到童安,二十多里山路,不通公路。山川和弟弟随队里的大人们去卖过粮食和竹木,那边的市管会管得松一些,经济相对活跃一些。
下午,山椿回家。走到章家湾冲顶黄桷树那儿,整个章家湾就那么一条沟,一眼观尽,全生产队二十六户人家,全都姓一个章字。山椿家的房子是土地下户过后,加上爸爸在铁路上节约的钱,省吃俭用才三合灰浆砌修建成的砖石结构的青瓦房,墙体和屋内用了白色石灰涮白,在整个湾里独树一帜,十分醒目。二十六户人家,除山椿家外,五户是全草房,屋顶是用稻草,竹条夹串冠盖。墙壁是用石柱加石板再加篾条泥糊而成的墙壁。其它的,全是四壁透风灯光外泄的泥瓦房。
山椿站在华盖般的树冠下,望着冲里两边院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想着自己将要走出这个生活了十六七年的地方,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六岁开始读书,十年苦读,都是为实现离开这个山村,去到外面的世界。跳离章家湾这个农村的家,去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里的家。可书没读好,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跳出农门,当了这招聘干部,依然是农门里的一个。只是有了一份工作,吃着农村的粮,干着农门外的事,与当初的理想和追求差得很远呢。
这就叫工作先出农门吧。以后,经过自己努力工作,能不能跨出农门呢,这叫不叫曲线救国呢。山椿自嘲。
农门,出得去吗?山椿心中没底。
“山椿,在干啥呢,还不回家?”山君从坡上土里下来,背着一背青草。
“哦,君姐,你在割草?”山椿见是大姐山君,便笑着招呼。
“走吧,回家。”山君招呼道。
“不忙,坐会儿再走。”山椿帮君姐放下背篼,在大树下石头上坐下。
“不是考上干部了吗?看上去不怎么高兴的?”君姐见山椿一点兴致都没有,便问道。
“君姐,你这次怎么没去考?”山椿问。
“先没听到消息,乡上考试那两天我没在家,去了童安。中午碰到你哥,听说你考起了乡干部,才和他一路回来的。”山君不带表情的说。
“那可惜了,以你的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山椿说。
“有什么可惜的?人,都得认命。”山君平静地说。
“认命?君姐好久开始信命了?记得我刚上高中的时候,你给我说人不能信命。不相信,农民就永远是农民,农村人就永远得吃苦受累。”山椿望着山君,觉得君姐变了。
“哦,人嘛,总得成熟的。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去努力的。心中总想着哪天就走出了农村,过上了城里人生活,成了城里人。可,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农字压在头上,我们基本上没好前程。毕业七年了,生活也把我磨得没了当初的豪情了,就这么过吧。农门,我们出不去。”山君淡定地说。
“唉,要是那两天你不去童安就好了,我们一起去考。”山椿说。
“去了,也考不上,七年的农村生活,天天在地里干活,还有做不完的家务活儿,学校那点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去了,也考不上。”山君笑笑。
“那以后咋办?”山椿很为君姐不安,可又找不到话语安慰她。
“嫁人吧。”山君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儿。
“嫁人?”山椿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