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仍然是年前,年前觐见,还是为陛下贺岁。
“臣周良寅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臣姗姗来迟,还望陛下恕罪。”周良寅进了御书房,立刻行大礼觐见,他来的有些匆忙,呼吸都有些急促。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周良寅还是有些怕,当年他一道奏疏,既得罪了戚帅,又得罪了宁远侯李成梁,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言官了。
他也是在大宁卫、在侯于赵屁股后面种了十年的地,才有了来之不易的改过自新的机会。
能换个活法的机会,一生能有一次,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何罪之有,免礼免礼。”朱翊钧手虚引说道:“快坐,张大伴,拿个汤婆子来让周爱卿暖暖手,这天寒地冻的,手冻的通红,再上杯好茶来。”
“是。”张宏见人下菜碟,这是爱卿,那就是上好的贡茶,若是陛下不喜欢的臣子,连杯马尿都不给他端。
朱翊钧侧着身子说道:“侯于赵在京师,他年后要去浙江做巡抚,日后都是同僚,也多走动下。”
“不要招惹宁远侯,他现在还生你的气呢,那赵南星胡说八道,刚被揍了,你让侯于赵为你美言几句,当初的梁子也就过去了,宁远侯是个大度的人,不会过分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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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赵南星和周良寅干的事儿几乎一模一样,前线拼命打仗,后面摇唇鼓舌生是非,周良寅当年被流放,是因为他是官,而赵南星只是民,处置的方式就有不同。
有些梁子皇帝不话,一辈子都无法和解。
“臣遵旨。”周良寅认真的琢磨了下这段话。
陛下对他在山西巡抚的工作是非常满意的,要不然也没好茶了;
陛下让他和侯于赵走动,那意思他也可以进步,日后就是同僚;
陛下让他去找侯于赵美言,这和事佬压根不是侯于赵而是陛下;
周良寅原来是晋党,也是贱儒,他不是侯于赵,他对人情世故非常懂,正因为他懂,他很清楚,陛下更看重忠君体国的侯于赵,而不是迷途知返的周良寅。
侯于赵真的出了事儿,陛下一定会力保,周良寅捅了什么篓子,只能自己兜着了。
“谢陛下隆恩。”周良寅再拜,戚帅为人是真的大度,而且刀刃不喜欢向内,不会对他怎样,但是李成梁就说不准了。
“你在山西清汰做得很好,朕听梁梦龙说,你这明年就可以把山西清汰冗员的事儿做完了,朕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起了正事儿。
大明衙门冗员严重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而是顽疾。
这要剜掉烂疮,哪有那么容易,朱翊钧觉得做不到,就跟人自己砍掉自己手脚一样的难。
而且确实很难,广灵县也是剜了两次才剜掉,但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周良寅居然又挖掉大同府、太原府等地方的烂肉。
这是山西最难的两个地方,剜掉了这两个地方,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正如言官说的那样,臣在排除异己。”周良寅有些谨慎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晋党和裙带关系的人和衙门里吃闲饭不干活的人,高度重合,言官说的也事实。
周良寅先认错,确认言官指控为真,他是外官,在大同府,不在京师,京师这些言官,三人成虎,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摆出一种低姿态来,就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身份上。
这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弱势一方,达到一种‘我周良寅尽忠职守,我就是不明白,都是干着朝廷的事,怎么谁干的越多受的委屈就越大’的效果。
周良寅看得出来皇帝对他很满意,所以不陈情不辩白直接认罪,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侯于赵根本就不会这些,但侯于赵忠君体国。
朱翊钧摇头说道:“仅仅是排除异己很难做到,毕竟衙门里,吃闲饭的不全都是当初的晋党,这些个言官们,要是能做到,朕也让他们排除异己。”
有人走,就有人来,党同伐异,根本无法清汰,甚至会弄到为斗而斗,朱翊钧对言官的弹劾,并不认可。
排除异己就能清汰,要是有这种美事,两宋就不至于三冗两积了,论党锢,历朝历代,哪有两宋闹得凶?
“其实也挺简单的,清汰的时候,先把干活的人先清汰掉,衙门的活儿没人干了,等到所有人都受不了了,然后把之前清掉的人,组建一个新的衙门口就行了。”周良寅说起了自己清汰的办法,他想了想补充道:“视死如归,留下遗书,就容易了。”
“臣不过是仰赖皇恩浩荡。”
周良寅的话已经非常直接了,他其实就是在赌命,这是最大的前提。
周良寅把自己的命作为赌注,押到了牌桌上,赢了,他就是忠君体国,但是输了,他死了,作为巡抚,作为封疆大吏,陛下怎么可能不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