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利民在太白楼养了一个娼妓,根据娼妓的交代,张利民是个大烟鬼,入京五年,张利民已经抽了七千两的阿片,已经变成了个痨鬼,身体已经极其虚弱了,而后就生了这件事。
张利民出现在明照坊宝福巷,是突然出现,就是专门送到李成梁面前,这显然是个局,有人看不惯海瑞的刚直,也有人看不过李成梁对士大夫拳打脚踢,才借着试探朝廷风向的时候,给李成梁下了个几乎必中的套儿。
王崇古看着那份案卷,眼神晦暗不明的说道:“恐怕不止如此,京营即将凯旋,李如松作为功臣,他的父亲被朝廷处置,李如松作何感想?京营军兵作何感想?”
“陛下日后还要去操阅军马,每日都能看到李如松,又会不会怀疑,李如松心怀怨恨?”
“只要这君臣之间有了间隙,不能信任,这间隙就会越来越大,最终离心离德。”
“这也是目标之一,一石三鸟。”
一个不被皇帝信任的将军,还能做大明京营总兵官吗?
王崇古比张居正更擅长阴谋诡计,他看出来了另外一层目的,这张利民是个弃子,连那家杂报社都是弃子,因为所有的杂报,妖书,都是提前刊刻好的,甚至不在京师刊刻。
这个张利民的关系网非常的干净,除了逛青楼,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
缇骑继续调查的线索,已经彻底断了。
果然和张居正判断是一致的,这是个政治案件,而非刑名案件。
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动着,思考了许久才停了下来,坐直了身子说道:“李帅,你当街杀人,不得不罚,否则国法等同废纸,朕今日削你为宁远伯,远戍卫哈密卫,戴罪立功。”
“带着你在辽东那些客兵,把西域打下来。”
罚是一定要罚的,这涉及到了国法。
大明勋贵很少枉法,都是因为国初严刑峻法,稍有不法事儿,就是削爵,恶性事件处罚甚至会更加严重,这个案子,万众瞩目,不罚是不可能的,但是朱翊钧的处罚,是把李成梁送到西域去,继续为大明开疆拓土。
这个意思非常明确了,等几年,哪怕李成梁什么都不做,爵位就可以恢复,而且还不会影响到李如松的前途。
“臣谢陛下隆恩!”李成梁在动手的时候,甚至都想到了被流放到爪哇椰海城、金池总督府这些地方,去西域,还允许他带着那些客兵,这就是圣恩了。
朱翊钧的语气有些冷厉的说道:“这个案子,朕一定会彻查到底!这就是在挑衅朕,似乎在对朕说,老臣在逐渐凋零,朕这个皇帝,离了这些老臣,什么都不是,让朕乖乖听话。”
“朕的确从张利民身上查不出什么来,但没关系,可以从这些杂报入手,他就是躲到泰西去,朕也要把他抓回来明正典刑!”
皇帝显然动了真怒,随着老臣的逐渐离世,大明皇帝第一套班底和第二套班底,正在交接,针对海瑞的攻讦,针对李成梁的阴谋,就是在告诉皇帝,离开了这些臣子,你皇帝什么都不是。
“陛下,臣倒是觉得,这就是个试探,试探臣会不会因为海瑞离世,就对海瑞进行反攻倒算,这是主要目的,臣只要不动,就不会有人继续做事了。”张居正分析了下局势,张利民这个弃子,最重要的就是试探张居正。
皇帝如此礼遇海瑞,又是御赐大厝园林,又是文忠谥号,还送到了西山陵寝,这都是礼遇,那么张居正作为反对海瑞入京的元辅,会不会想要做些什么,而又不好亲自动手?
张利民这个弃子,主要还是试探,阴谋李成梁和挑拨离间,都是捎带手,不是主要目标。
一旦张居正没有任何反应,基本不会有更多的动作了,皇帝的缇骑绝不是吃素的,动作越多越是危险,只有把水彻底搅浑,他们才敢四处活动。
“这其实很正常,反贼一般不敢逆势而为,陛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帮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根本成不了气候。”王崇古在做反贼这件事很有经验,他很了解反贼,尤其是搞阴谋诡计的反贼,根本不可能成事。
沈鲤附和的说道:“这些个妖魔鬼怪,除了恶心人,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很偶然能碰对了势头,捞一点好处。”
朱翊钧明白朝臣们的担心,阁臣们不是劝皇帝息事宁人,而是生怕皇帝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就乱了方寸,分不清楚轻重缓急,为了钓鱼故意把水搅浑,反而让万历维新,遭受到更大的伤害,得不偿失。
“臣有个办法,海总宪之前不是有个养子,叫海中适吗?让海中适作饵,跑到清勤园争家产,到顺天府衙门告状,闹,闹的越厉害越好,心怀叵测之徒,自然会聚集在海中适的身边,一网打尽就行。”王崇古出了个阴谋诡计。
张居正看了王崇古一眼,这么多年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王崇古仍然非常擅长。
“不可,拿海总宪的身后事作饵,非朕所愿,朕让缇骑衙门,慢慢调查就是。”朱翊钧听闻之后,也没有多加思索选择了拒绝。
“陛下圣明。”王崇古十分诚恳的说道,陛下很多时候表现的都像个读书人,但是底线是非常明确的,这就是魑魅魍魉不可能斗得过陛下的原因,也是王崇古这辈子输给张居正的原因。
道大于术,术可能争一时长短,但大道朝天,一定会获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