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何要这般?”江微澜痛苦地阖上了眸子。她猜想,江谋乾对她还是有些感情在的,否则她今日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江谋乾早就该趁着?她如今失力?,先下手斩杀了她。“若我说,当初之事并非我想这般呢,”江谋乾一瞬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泠娘可信?”也许早在当年,他看?在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同他早夭的女儿长相相似,生出?将?她抱来抚养之的恻隐之心时,那一刻,所有的便都做错了。江微澜知道,这么些年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她没有说。“并非你想,”江微澜笑得有几分讽刺,“好一个并非你想,那人究竟是不是因着?你杀的,九族究竟是不是因着?你全然被灭?”“……是。”江谋乾缓缓呼出?一口气?。江微澜那双手缓缓收紧,指节被攥的泛了白:“你知道的,我恨你,但我不想杀了你。”“我这些年,为了寻当年致使华家?灭族之人,费了多?大的力?气?,我日日夜夜都想手刃了那仇人,那害得我丧父丧母之人。”江微澜蓦地的睁开眼看?着?他,“我想过是任何人,唯独没想到会是你。”当年之事令她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江微澜只想着?尽快为华家?报仇,她以为,那害得他九族被灭之人逍遥在外。她以为,那人早已浪迹天涯,却没想到仇人就在她身边。更为可笑的是,她同杀父仇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甚至唤着?仇人为父亲。真是好一个认贼作父。江谋乾脸上划过一丝神情,只是那神情极快被他收敛住,江微澜一时竟未察觉到那是什么情绪。是内疚,还是释然,她也瞧不清楚。“华年,对不起。”许久,他张了张嘴,嗓音干涩的挤出?了这一句话。江谋乾在她印象中,便一直是一个说一不二之人。他有才干,有谋略,有野心,有手段,是个利国利民的好官。可作为父亲,他是威严的丞相,从?不会在子女面前示弱,是北辰典型的大男子,是不容置喙的威严存在。可他道了歉,江微澜难免也会怔楞住。江微澜一时只觉得恍惚,觉得可笑,于是她轻嗤了一声,当真笑了出?来:“丞相大人,你不会觉得,如今对我道歉便能获得华家?全族的原谅吧?”“我不敢奢求,”江谋乾微微摇了摇头,那双眸子看?着?她道,“的确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华家?,可当年之事你又知晓多?少?”“我知晓江丞相为了权势,为着?权柄,将?我全族杀害。”江微澜冷脸看?着?他,“这一个理由就够了,不是吗?”江谋乾静静看?着?面前已经长大的少女,一时间只觉恍若隔世。江微澜性情乖巧,但又是个倔强的,没少同他这般面对面对峙过,当然,同他对峙,她自然也是未曾赢过。可几时他能被人逼问至如此?。江谋乾才知晓,如今她早就不是他心中那个,想要好生培养的小女儿了,她注定不会是江家?死去的小女,她只会是华家?嫡女,是华年。不论他们如何想,她都不会是江微澜。“你下得去手吗。”江谋乾眸色清明,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下一秒究竟会如何。他没有称呼她的姓名?,或许应该说,他亲生女儿的姓名?,江微澜这名?字本?就不是她的,她从?始至终都不是江家?的人。江微澜淡笑一声,手中攥着?那那柄带着?寒意?的安邦剑。安邦剑像是通人情感一般,舔饱了百将?的汩汩鲜血,如今正是餍足,在她手中闪着?锐利的寒芒,像是迫不及待去舔舐江谋乾滚烫的鲜血。“我若是手下留情,华家?的冤魂不会原谅我。”江微澜呼出?一口气?。江谋乾看?着?她,倏忽笑了笑:“华年,你同他像极了,华恕满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华恕满是她父亲的名?讳。江谋乾认命的闭上了眼,没有同她想的那般反驳,歇斯底里:“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吧,华年。”凌锦御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江微澜满身鲜血,整个慈宁宫狼藉一片,血污尸身满地。原本?眉眼如画,清冷出?尘之人,如今正是面如冷瓷,柔弱的身躯不住颤抖,轻靠在那张榻旁,宛若打碎的一块碧玉。那身素白略有些单薄的的衣衫上鲜血淋漓,她半阖着?眸子,已然是筋疲力?尽。江微澜细密的长睫轻颤着?,宛若残破的蝶翼簌簌颤抖着?,愈发?的凄哀孤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