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冲杯咖啡吧。”不知怎么的,我竟然说出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时间果然是最大的杀手。“好。”他点头,动作有些迟缓,眼神依然紧紧定在我的身上。此情此景,让我忽然回到了四年前。四年前的那一天,我站在大厦前,把所有的股票和让渡书给他时,他眼中闪过的惊愕、诧异、悲伤、挣扎以及绝望。我说亲爱的,再见,然后再也不见。那一刻,他就那样痴傻一般地呆立在那儿,直到车子已经开启我才透过后车镜看到他哭得像一个孩子般无助。我在想如果当时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拦住我的车,不顾一切地抱着我求我别走,我会不会答应,但无论我设想多少次依然想象不出那样的韩陌,也想象不出会点头说好的苏小冉。“要几颗糖?”我问他。“两颗。”他着着我,神情有些伤感和呆愣。这时我才想到,以前我从来不会问他这种问题。以前我总是那般熟悉他的喜好,他喜欢吃红烧鲤鱼,却不喜欢喝清水鱼汤;喜欢吃凉拌的海蜇,要放很多醋的那种;喜欢抽苏烟,喜欢每天早上起来固定的时刻打开电视看固定的频道……“酒店里的都是这种,和你平时喝的应该不能比,不过好在不是速溶的。”我递给他,露出得体的笑容。“谢谢。”他接过咖啡,喝了几口便放到桌子上。良久之后我们竟然都没有话可说,巨大的生疏感横亘在两人之间,陌生得叫人觉得可怕。“你……”“我……”几乎同时开口,他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先说。”我顿了几秒,方才开口:“我打算休息了。”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直,我忙补充道:“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这么一闹,我真是有些累得睁不开眼了。呵呵。”他放在身侧的左手突然握紧了下,又松开,然后起身,向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没变,仍是那个。”“好的,再见。”我送他到门口,关上门,从始至终,我的嘴角都挂着淡淡的却恰到好处的笑容。门关上的一刹那,我整个人便靠在了墙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屋中那古老的闹钟嘎吱嘎吱地走过一圈又一圈。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如同当年他入狱,然后把耀阳所有的股份都转入我的名下,再让人把那张字条给我时一样。他说,不要等他,要幸福。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冰凉下来,那种无奈并非有多强大,也不是把你从云端一下子抓下来,而是你付出努力、拼了命、使尽全身力气要得到的东西,到了最后,却被对方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地交到你手上,所有的骄傲和一切都瞬间土崩瓦解。他依然那般笃定、那般淡然,他没有祈求我的原谅,没有让我等他,甚至没有说,小冉等我出来后我们从头再来。也许他那样的话我的心还能好过些,也许如此说,我便会真的毫不留情地转身。可是他偏偏如此淡然地对我说,不要等他,要幸福。韩陌,你好可恨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把我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了。如果我能够拿着那些钱、那些股票坦然而快乐地度过我的下半生,那么,我便不是苏小冉了。我揉揉头,怎么又想到这些事情?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就该抛在脑后了。上床洗漱、睡觉,秉持我这些年来一直坚持的良好习惯。可怎么也睡不着,肚子有些饿,甚至开始有隐隐的疼痛感,我知道,再不找些东西吃,胃病可能又会发作了。我叹了口气,穿上衣服,打算下到十三层的餐厅去吃饭。这家洗浴大厦为客人备了免费餐厅,二十四小时都提供食物。刚开了门,便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门口,我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是熟悉的面庞——韩陌正蜷缩着身子,一条腿伸长,一条腿支着坐那里。听到我的开门声,他忙站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好半晌,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没有说话,只是蹙着眉:“怎么了?”我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胃部,脸色看起来估计不是很好。“胃疼了?”我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有些饿了。”他拉过我的手就向电梯走去,大大的手依然那般有力。电梯里,两个人始终沉默着,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能够听得清晰。电梯再次开启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三层,脚底下铺的都是软软的地毯,地板是地热的,光着脚踩在上面依然觉得暖和。我先走出来避开他的接触,大步向餐厅走去。虽然灯始终亮着,但是这个点显然没有人吃饭,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才两三个人,而可供自选的东西所剩无几,粥也都凉了。我想了想,还是随意夹了一个包子,又夹了一点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