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方回燕颔首,“还有同东阳宗结盟的事情……势在必行。”
花又青说:“可那莫不欲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世人认为他好,他便好,”方回燕说,“这便是人心所向。”
花又青说:“就像大部分人都认为傅惊尘是个坏人。”
她茫然,问方回燕:“如果人本身就随波逐流,听风便是雨,没有自己的辨别能力,那我们如今所坚持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所谓的’善’,是要等我们拥有绝对权力后才能广泛传导的吗?可只有武力、镇压和权势所带来的’人人向善’,还能算得上是’善’吗?我们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真的可以实现吗?”
方回燕原本温和含笑,听她此言,笑容不变,只低了声音:“青青。”
“玄鸮门主张人性本恶,但我们清水派倡导人性本善,要教导人人有善心,与人方便,便是予己方便,”花又青继续说下去,“但这些时日,我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才发觉这世间,好人没有好报,做尽坏事的人却享有盛誉,这样不公平,二师兄。”
方回燕静静听,他向来有无穷尽的耐心,对所有人都如此,清水派中,他是所有人烦闷时的倾诉对象。长发为晚风所干,黑暗中,他如一尊玉佛。
“所以我在想,有些时候,其实没必要那么死板、不,我是说,没有必要一板一眼地做事,”花又青斩钉截铁,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有些时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是一种手段。所谓善恶的界限,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分明。只要能完成整体向善的目标,采取些不那么光彩的方法,也算不得什么。”
方回燕问:“是傅惊尘教的你?”
“不是,”花又青摇头,想了想,告诉方回燕,“是我自己所想、所看、所听。”
“我不会因为喜欢他而去认同他的观念,”她说,“这是我自己的判断,是花又青的判断。”
方回燕说:“只要你于心无碍,心中无愧。”
花又青冷不丁想起那几个死于她符咒下、魂飞魄散的东阳宗弟子。
大师姐说“草红红”所用咒符十分狠毒。
的确狠毒。
为了不让这些人告密、被人读取记忆,她是直接打散了这些人的魂魄,不曾给他们丝毫转圜的余地。
她已经很久不给死去的人颂往生咒了。
……
花又青仔细想了很久,发觉先前“我越来越像傅惊尘”这个意识,完全是错误的。
是她在遇到和傅惊尘相同的事情后,越来越理解他的做法。
因本质便赞同对方,才会认可。
清水派和东阳宗结盟的事情,如今由大师姐和方回燕安排。
开春后,沉寂已久的晋翠山难得多了人声喧闹。
收外门弟子的消息一散出去,便有不少贫家子弟上山求学;晋翠山山路崎岖难行,深山高耸,一日变三次天,那藏在暗处的五师姐季从仪,还催动着海东青,飞去一路泼洒致幻药粉——
重重“折磨”下,扛得过风吹雨打暴日晒,以及极度梦魇考验,顺利爬上山的人,不过寥寥十三人。
十个女孩子,三个少年。
这十三个女孩,又按照资质、性格等分了分,季从仪教俩,展林带四个,楚吟歌领走五个,剩下几人,全部归方回燕教导。
七师妹孟神爱不服气,嚷嚷着也要教徒弟;不得已,温华君哄了她许久,又许给她,说买最好的胭脂水粉送她,才令孟神爱消了气。
小八谢垂星更是无话可说,第一次参与斩除黑魔任务便中了招,他发奋图强,如今天天在山后练剑,甚至开始天天洗澡、讲究卫生了,可见此打击不小。
花又青一个徒弟都没收。
她只觉自己如今道心都不算坚定,又怎好误人子弟?
更重要的是,如今她需做的事情着实太多了。
悄然隐入东阳宗时,花又青直接杀了一名被人唤做“六师弟”的弟子,名为白蕴涵,诨名白十三;白十三和她身高相仿,又是个纨绔子弟——一出山门便流连花街柳巷的主,现如今死掉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魂魄也灭了,尸体用化尸水,不留丝毫痕迹。
白十三在东阳宗中人缘还不差,幸好花又青见识过不少不学无术的花花大少,倒也模仿了个九成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