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养?他修不得,但可以培养他人,取他人之异眼。
比如他,比如青无虑。
难怪,难怪师尊对他们如此关切,明明是玄鸮门中的人,明明被旁人视作歪门邪道,视作邪派,傅惊尘自己做那些染血的暴行,却少让他和青无虑沾手;
那些时日的促膝长谈,关切问候,也并非什么父子情深,只是师尊想要看看,异眼的养成进度如何。
他和青无虑,不过都是栏中待宰的猪。
农人养肥了猪,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喂着,只等过年时杀掉吃肉;而师尊养着他和青无虑,平时嘘寒问暖,传输功力,也不过是想等他们生出异眼,再挖之。
青无忧觉胸口剧痛。
被最敬仰、最亲近的人背叛——
原来是这种感受。
好痛苦,痛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悬崖石上。
泪水蒙了双眼,青无忧有些站不稳,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谎言……师徒情是假的,父子情谊也都是假的……
他抬手擦眼泪,闻听房间中,傅惊尘问:“谁在外面?”
青无忧不敢停留,提气而高飞,远远奔向夜空之中,再不回头。
只觉天大地大,再无容身之所。
世上怎会有毫无缘由的关爱?果然,所有掏心掏肺的关心都是假的吧。傅惊尘毕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口口声声都是谎言,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得到什么关心。果然,注定得不到任何的关爱,也不配……
过往四年,都是一场幻梦罢了。
泪水如注,青无忧狠狠用手背擦着眼睛,一口气出了玄鸮门,奔走到玄武山上。
外面已经到了盛夏,池塘边的青蛙连成片地“呱呱呱——”鸣叫,雨后的泥土翻滚着昆虫和青草的腥味,石板下潮虫忙忙碌碌地搬行。
青无忧边走边抹泪,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也是他哭最惨的一次。未及弱冠的少年咬牙,满心都是绝望。
他没有父亲了。
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父亲。
青无忧,青无虑。
青青无忧无虑。
从一开始,傅惊尘就没有把他们师兄弟二人当作人看,而是工具,就像“恭喜发财”中的那个“财”,是礼物,是附属品,是为了另一人开心的物件。
走到一株树下,青无忧再没有力气,手中还是
师尊当初赠与他的宝剑。他高高举起,心中有着毁灭性的癫狂想法——
如果现在,他用这把剑插入自己心口,彻底毁了自己,丧失这条性命;师尊若知道,会不会后悔?
哗——
拔剑出鞘,月光下,剑身寒寒映流光。
咬牙将剑尖抵在心口时,猛然听一老者笑。
“愚蠢,你此刻自裁,能令傅惊尘后悔吗?他同黑魔做交易,已经复活了青青,如今的你,就算是毁了自己的身体、让他得不到异眼,也不过是’得不到’而已,”黑暗之中,莫不欲缓步走来,目光炯炯,“天底下的孩子都蠢如你这般?报复父母、师尊的方式,只剩下一死了之?”
青无忧拔剑,对准他。
满面泪痕,嘴唇发抖,恨不得要生啖莫不欲之肉,将他拆骨剥皮,完全地吃下去。
“别把你无用的愤怒发泄在我身上,”莫不欲捻着胡须,眼中有精光闪,“看来你当真无用了,只有手无权利的弱者,才会将’自杀’当作报复。你好歹也是修道人士,和凡间那些因得不到心上人青睐、而跳楼上吊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青无忧说:“休要侮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