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她就开始精神恍惚,整个人像游魂似的,遍体鳞伤。萧钦却觉得远远不够,他出现在江诗宇的阁楼里,当着她的面给老鸨扔了几张银票,嘴里淡淡道:“还远远不够,得好好招呼公主。”江诗宇此时被人按压着跪伏在地上,她艰难地抬眼望去,眼珠都快要挣脱眼眶。她看到了一张带笑的脸,颇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萧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心情颇为愉悦,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怎么,公主不记得我了?”江诗宇越看他越眼熟,这副眉眼慢慢和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的眉眼重合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你!你个……”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她被人按着脑袋狠狠砸在了地上,嘴唇破裂,流了满下巴的血。有人还用又臭又硬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嘴。萧钦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老子死得颇为憋屈,你可得替他受着,加上你自己的债,啧啧,好好还吧,可别死了,你可是高贵的公主殿下。我还等着你的雷霆之怒呢。”绣了云纹暗线的袍摆从眼前划过,听懂他话里含义,江诗宇剧烈挣扎起来,却又被狠狠按住,浑身都疼,她却唔唔咒骂着,可惜无人理会。又有人来买她了,她被直接压着去见客,如此狼狈的样子却让对方更加激动。她咬着牙忍了下来,她终有一日会离开这个鬼地方,把这些人统统五马分尸!尤其是那个逆臣之子,她一定要千倍万倍地让他也尝尽人间苦痛!江诗宇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很早的时候就让萧钦尝过人间苦痛了。她只觉得当时自己踩死的不过是只无关痛痒的蝼蚁,最多不过是帮助她除掉了母后痛恨的对手,一箭双雕。夜色如水,四周十分安宁,夜风里缠绵着不知名的花香。走在小巷里,萧钦大仇得报,心里却并不如何痛快。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章阔为的院子外,边上紧挨着的就是杜芫的暂居之所。隔着院墙,那边的琴音和桃树枝叶一同伸到院外。主人怕也是无心调弦,随意叮咚几声边停了。萧钦莫名想起了在深含巷的那些时日。他几步过去,翻身坐到了院墙上,桃树枝叶茂盛,好在他牛高马大没被遮得严严实实。“泽仪?”杜芫恰好就在树下,他听到动静仰头一望,就看到了坐在墙头的萧钦。月光洒下,他也想起了那段时日。不由得嘴角带笑:“好久不见呀。”萧钦顺着树干猴似的滑下去,动作颇为滑稽。杜芫知他是有意为之,便不说什么,只是笑着替他拂去衣上尘土树屑。“我想你了。”萧钦装了那么些年的纨绔,别的没学到,厚脸皮和油嘴滑舌倒学了个十足十。杜芫红着脸拉他坐下,并不理他的胡话,只问他:“用饭否?”萧钦摇头,他便去边上的厨房里热菜,他晚饭吃得不多,章月琳送来的饭菜还剩下好些。萧钦跟着过去,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腰,发觉他又瘦了些许。“饭食不合口?怎么又瘦了?”杜芫摇头:“章小姐做的饭菜味道不错,你一会儿尝尝。”“章小姐?”萧钦搂着他转身,把他锁在怀里低头盯着他,“定是温柔可人。”杜芫笑他:“胡说八道。那就是个小妹妹。”萧钦却还腻在他身上,用脚把柴火踢出灶膛,嘴里道:“我想吃馄饨,咱们出去吃。”杜芫颇无奈,只得陪他出去。两人踏月而行,寻了好久才寻到往常爱吃的那家馄饨,两人各自要了一碗,杜芫用过饭食,他的那碗几乎都夹给了萧钦。回到居所,萧钦把近日的事挑挑拣拣跟杜芫说,隐去了那些腌臜部分,杜芫安静听着,双眸注视着他,时不时捏着他修长的手指。最后萧钦幽幽叹道:“大仇得报二三,我却……”杜芫握紧他的手,安抚道:“随心而为。”萧钦把他拉到怀里紧紧抱着,两人一时无言,只剩月光安静流淌。良久,萧钦低声唤道:“阿芫。”杜芫也低声应道:“嗯。”“老头子会高兴吗?我娘会高兴吗?”萧钦的语气里充满了迷茫。前尘旧怨,新恨叠加,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报仇雪恨,讨回公道,可是……眼前飘过馄饨摊那对老夫妻的质朴笑脸,闪过雲安城的车水马龙,男女老少。这种种画面最终被染血的母亲和悬挂在城门楼的父亲所取代。杜芫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没有经历过那些苦痛,没有经历过那些生死离别,哪怕再感同身受,他也没有立场说任何话,不管是劝阻还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