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公主事事以大乾为先,即便那些老臣对她明里暗里忌惮暗嘲,公主也都忍了,毕竟当年大乾内忧外患,她不得不为大乾考虑,为沈炽考虑。公主为了那所谓的大局做出了不知多少牺牲忍让和退步,如今外敌已除,内患已消,她仍旧没有一点自由选择的权力,仍旧要为了大乾继续做出牺牲。凭什么?为什么?劝阻的话到了口中又被影一咽下,他轻出一口白气,正欲说话,忽的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积雪的作用下,马蹄声被大幅减小,影一听见时,那人已经骑马到了众人眼前。艳色狐裘批身,姿态张扬,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洛阮。此刻,她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沈竹绾,嘴唇动了动,道:“师傅有话叫我传达。”顿了顿,她补充道:“关于驸马的。”窗外风雪渐大,屋内火炉噼里啪啦作响,暖意逐渐驱散寒冷。洛阮看向自己这个师妹,出声:“听闻公主最近为了找到驸马,连大乾也不管了?”沈竹绾神色淡淡,闻言不含情绪地看她:“师傅让你传达什么?”洛阮神色微顿,未曾想到她如此心急,连寒暄也没有,便直入主题。越是心急,越是说明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洛阮想到师傅卜出的卦,抿了抿唇,认真地看向她:“师傅卜卦那刻,她的生机已然断绝,换言之,她死了。”“轰”像是一阵惊雷炸在她耳畔,沈竹绾面色瞬间失去血色,表情一片空白。洛阮放轻了呼吸,道:“斯人已逝,公主莫要太过悲哀,眼下更重要的,还是恢复大乾的生息。”洛阮不知道季容妗在她心中究竟如何,她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下口,思来想去,也只能让她做些旁的事转移注意力。只是,她话音落下后许久,眼前女子都没有回音。她目光涣散,像在看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看旁人,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洛阮有些不忍,正欲开口,便见女子目光缓缓聚焦到她脸上,扯了扯失去血色的唇,道:“我不去找她了。”初初听闻此话,洛阮还未曾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一副等自己说出下文的模样,这才恍然反映过来。她以为自己是骗她的。为了让她留在大乾,所以编造出季容妗已死,让她安心留下的谎言。她宁愿相信这是谎言。她只愿相信这是谎言。洛阮喉头微动,忍住眼中酸涩,撇开头冷硬地打破了她所有幻想:“师傅卜的卦从未出错,她死了,我没有骗你。”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与屋内煤炭燃烧交织出一曲冷热交加的舞曲,噼里啪啦的呼呼声如将人放在冰火两重天炙烤翻滚,又在某一刻彻底摧毁人的意志。沈竹绾听见自己说:“好,我知道了。”感受到自己双腿支起身子,垂首与洛阮说:“多谢师姐告知,请师姐回去与师傅问安。”她的所作所为,表情仪态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洛阮就是觉得她此时的状态不对。的确不对,现在的她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机械的做出这些事。她想说什么,却见沈竹绾清浅地弯了弯唇,道:“师姐说的对,斯人已逝,我该好好整理大乾才是。”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浓重起来,然而沈竹绾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甚至在接下来两三日,她也表现得像从前那个冷静理智,有条不紊的公主殿下。洛阮虽不放心,但到底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便先行离去。离去前,她欲托人好生照看公主,可找了一圈才发觉,沈竹绾在京中,连一个可以说话的同龄好友都没有。于是只得拜托她身边的丫鬟多加照看。金喜起初很小心,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一直到腊月深冬,沈竹绾都没有任何异样。若说有,那便是公主殿下为了恢复大乾生息几近于不眠不休,好些时候,甚至夜宿御书房,不曾回府,回了府也只是去书房,继续批奏折。一个月内,大乾恢复地极快,那些战死的士兵家属也领回了家人尸体,得到了一笔补贴,一时之间,国内丧事不断。冬梅得知驸马故去的消息后泣不成声,季母更是直接晕了过去。然而一个月过去,却无人为她办丧事,不是没有人办,是沈竹绾不让。元旦这日,宫里照例设了晚宴。所有人落座后,沈竹绾才发觉右边空出来一个座位。负责布置的宫人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地求饶:“公主饶命,小人忘了,忘了驸马……”他拼命磕头,可沈竹绾轻描淡写放过了他,却并未让人撤去那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