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来没打算向对方许诺永恒。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结识他注定要以分别结尾。我们没那么合适,也没法一直在一起,除非世上再无差距和不公。他出身高贵,而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法兰西平民——我们本应见不着面,说不上话,也无法理解对方的世界和思想,区别就像人和狗一样大。我甚至应该感谢我们的天赋,否则即使我们路上遇见了,也不会产生多余的交集。我从未后悔爱过他,再来一次我还是愿意为他中枪。我不怪他自私。如若我们还有重逢的一天,我绝不会拿刀劈死他。我真的很想念他,想再抱他一次,哪怕不是以恋人的身份,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我想听到他的呼吸,闻闻他袖子上的香水气味,告诉他你应该多休息,不要提前透支健康和青春……我爱的是愿意无视泥水抱起受伤流浪狗的他,不是年轻漂亮、高贵聪明的他。现在我已经没那么害怕孤独了。我知道我做的很好,好到甚至有人愿意给我一个奇迹。--------------------与钢琴搏斗的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女士们,先生们啊……您时而会在佛罗伦萨偶遇造访威尔吉利奥家族首领的客人们。可一旦问起教堂里最让他们过目不忘的,一定会是陪伴在小首领身侧的那位教父。他是个体面讲究的男人,在梳妆打扮上从来不愿浪费自己的一星半点美貌。若是可以不穿神父单调的黑袍子,他就穿着花哨的白衬衫和纯黑的礼服外套,用束发带把自己那红绸般的长发扎得低低的。高雅的指甲上也涂抹着颜色适配的指甲油。他是个快活却知恩图报的好小伙子,喜欢唱歌。虽然他总是爱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为了纪念他那位可怜的养父,他还是时常将一条前首领赐予的、绣着他姓氏的手帕揣在胸前的口袋里。以表达自己的哀思。即使有些爱慕虚荣,这位仁爱温顺的基督徒也像他的养父一样,见不得半分丑恶和不公。他时常披着黑袍,无时无刻不握着本圣经,为那些因忤逆上帝遭到惩处的异教徒虔诚地祈祷,祝愿他们能够得到吾主的宽恕、死后灵魂飞升进入天堂。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位可敬的教父居然只出身自法兰西共和国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平民家庭。客人们不免咂舌,同时也不忘奉承一句前首领伯纳德·威尔吉利奥先生教子有方。一提起他的名字,教父总是眼泪汪汪,掏出手绢擦眼泪:“威尔吉利奥先生多么善于治理,为我们带来了最好的时代……我想我们都会怀念那个时代。”他哭得相当动情,但也有人并不会这么想——尤其是现任的小首领马尔切罗·威尔吉利奥。他毫无理由地厌恶教父的哭泣,因为那样很假。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因为他的虚情假意,被不止一人怀疑是杀害老首领的真正凶手。马尔切罗听闻过无数个版本的传说,都惟妙惟肖地描述他的法兰西教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了他的生父伯纳德。他撇撇嘴,跑了——什么嘛,克里斯蒂安是里昂人,又不是科西嘉岛人,连枪都打不准。再说马尔切罗的母亲史蒂芬妮早就承认了,他们还要揪着无辜的神父不放——就因为他是法国人。他们的故事越疑神疑鬼,马尔切罗就越想笑。他们有条不絮地分析法国人的假笑、假哭、发带颜色、戒指、手帕质地,还有杀人动机。有人说他是复仇,有人说是叛逆,最可笑的是甚至有人说这是法国佬看《悲惨世界》上头了,在向他祖国的大革命前辈致敬……是谁都不会是克里斯蒂安。马尔切罗曾征询过教父的意见,问他自己能不能为此写一出戏剧,讽刺那些漠不关心的可笑看客。但克里斯蒂安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诚恳地回答:“我的主人啊,与我同姓的那位音乐家已因艺术加工成为了嫉贤妒能的千古罪人。如今您也要将此般荒谬的罪名加到我的头上么?”这样的奉承对于马尔切罗来说还是过了,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和普希金相比。马尔切罗反感克里斯蒂安的狡诈和做作,但那不代表他不喜欢自己的教父。法国人心灵手巧还十分有才气,宛若《胡桃夹子和老鼠王》里那位善解人意的神奇教父一样,总是懂得给他带来额外的惊喜。他对所有孩子都很有耐心。比起教父,他更像是马尔切罗的一位可靠而孩子气的哥哥。他不让马尔切罗太早喝酒。但只要马尔切罗不犯原则问题,他就愿意尽其所能地给教子自由。小威尔吉利奥私底下喜欢直呼教父的名字,对方也亲切地叫他马尔切罗,这是殊荣。克里斯蒂安帮他打理事务,他就能专心致志地投身于艺术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