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萨列里不眠不休地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丝一毫有关查尔斯·蒙哥马利的痕迹……他想自己是真心爱上了查尔斯,可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坠毁的英国战机还在原处,只是里面没有了暖洋洋的打盹的气息。沙滩上散落着很多小比目鱼,像糖果屋故事里的洒落的面包屑那样绵延着……一片沙滩,至少吃饭的问题暂时可以搁置一边。每天清晨,他都能在那里捡到活蹦乱跳的小比目鱼……它们追着洋流游泳,退潮时搁浅在沙子上,太阳一出来,它们就成群结队地死掉了,无一生还。就像我的同胞一样。克里斯蒂安心想着,却从未停止靠着吃它们苟活。他发现自己似乎变得有些迟钝。如若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触景生情、热泪盈眶……大海生养它们,但也谋杀它们。他一边轻声哼着想象中的曲调,一边为小鱼们祈祷……他捡起很多小比目鱼放回到海水里,但是更多的还是死去了。他试着为自己写了一小段歌曲……写了一条被冲刷上岸的小小比目鱼如何拼命地游回了大海,却仍旧感受不到家的气息。他惊喜地发现那是一段全然诞生于灵感的伟大旋律,连忙将它们写在沙子上。可惜很快,他就一个音符也想不起来了……接近透支的身体让他的记忆力变得很差。晚上开始涨潮,他便无计可施地离开了,那些画在沙子上的凄迷的故事连同音符,。他如获至宝,赶紧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给船上的人看。船上的人们傻眼了——那的确是一只英国人的狗牌,还有皇家空军的徽章。“看吧,他有名字,叫查尔斯·奥斯卡·蒙哥马利,这下你们相信我不是在做梦了吧?”克里斯蒂安锲而不舍地说着,他面前的两个船员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去岛上再找一圈。结局当然还是一无所获。“也许吧,你大概是遇见了一只苏格兰猫妖精。凯尔特文化里有很多妖精和精灵……”他太累了,忘了很多事。“我没忘。我怎么可能忘掉他。”“那往好处想,没准他是被他的战友救走了……也许是这样,他生了你的气,乘上船就一溜烟地逃走了。”“他不会丢下我不管!”“那难道是跳海自杀?”不可能,那更不可能!克里斯蒂安有些发火了,他像疯了一样拼命说服自己:我的爱人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从没见过谁像他一样拼命地呼吸、呼吸……船员们不再做声。他们已经搜救了挺久,除了克里斯蒂安,海岛上没有活人的痕迹,这千真万确。他们必须得走了。徘徊的时间越久,被德国人发现的可能性越大。不过,英军的飞机残骸倒是存在的,可那里也只有克里斯蒂安独自生活的痕迹。船上的军医只好推测那是大脑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让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奇迹般地生还了。如果他遇见的不是我,是不是还能活得更久些……克里斯蒂安紧紧攥着铭刻姓名和地址的金属名牌,眺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天空。岛屿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他望着它,心灰意冷。我知道你还在那里,我英勇的爱人!你会与亘古绵延的天空同在!克里斯蒂安在心底热切地呼唤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他确信他亲爱的飞行员是不会跟来了。克里斯蒂安·萨列里辗转回到了里昂,在一家洛可可式的疗养中心里度过了平静却恍惚的一星期,他们断定他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以至于出现了幻觉。收音机里传出的新闻一天比一天更糟,报纸上也没有任何好消息。克里斯蒂安待不下去了。他认为自己有义务要继续作战,而不是待在里昂受到德国人扶植的傀儡政府统治(这里是指贝当统领的维希法国政权)……德占区的氛围几乎算得上其乐融融,可他不喜欢这样的里昂。只要德国人仍有一天掌控着这里的秩序,这里就永远不再是他的家了。“你只有23岁,这真是个报效法国的好年纪。”克里斯蒂安告诉自己。“6月的巴黎比12月的更加迷人、更加使人憧憬。听说巴黎的学生们正在凯旋门下响应夏尔·戴高乐将军的呼唤。到那里去吧,你要为真正的自由投身战斗……愿法兰西的灵魂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