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衿走进客栈,擦了擦手上的草木灰尘,朗声道:“住店,要一些好点的餐食,往卧房里送。”
店小二一身粗布灰衣,举着块发皱的抹布擦拭器皿,脸上倒是一团和气。掌柜坐在那边,边翻账本边磕瓜子,抬起眼帘来看着贺子衿,长发束在脑后,原来是个瘦瘦的中年女子。两三张空荡荡的方桌,上头还摆着醋壶牙签盒之类的,但厅内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客栈的灯光还算温暖,与外头逐渐昏暗的街市相比,也是个好去处。
秦鉴澜眼见贺子衿一怔,心想他大概是封建毛病作祟,见不得女子经商。于是她率先走上前,笑道:“掌柜的,怎么称呼?”
那边的掌柜眼神锐利,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方才应答:“免贵姓孙,唤我三娘就好。二位就住一夜的话,来我这边登记交钱。”
孙……三娘……秦鉴澜被她眼神扫过,不寒而栗。难不成这本小说的作者看过《水浒传》,要把人肉包子搬进现实?不对,她这倒也不算现实。
贺子衿把缰绳交给店小二,忙不迭地跑上前去登记。他探头一看掌柜翻动的东西,故作惊喜道:“哎哟,这话本我也看。写得可好了!您品味真好。您看,我们初来乍到,身上剩的盘缠也不多,不如就算少点银钱——”
“免谈!”孙三娘利落地合上秦鉴澜本以为是账本的东西,从柜台底下掏出算盘,开始拨拉。
贺子衿就闷头交了钱,跟在孙三娘身后,三人一同到楼上去。
走廊壁上挂着油灯,昏暗地映照着两排雕花木门。一阵穿堂风掠过,撕扯着灯芯,光亮大幅晃动,地上的人影也忽长忽短。
饶是秦鉴澜初到镇上,还带着自由的欣喜,现在也一阵心惊,紧紧地跟着贺子衿,步入尾房。
一张木质大床,几件样式简单的桌椅,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此外再无其他。
她走到窗前,用力推开木头窗棂,指尖立即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还有一只幼蛛惊慌失措地爬过蛛网,逃之夭夭。
“镇上真就一家客栈么?”秦鉴澜看向窗户底下,入夜后杳无人踪的街市在她眼底一路往前展开,“孙三娘,那你的生意不得好爆了!”
孙三娘脸上没多大喜悦,哼了一声:“仅此一家,但本来也没多少外人在镇上落脚,赚的也就够日常开销。你们不必话里话外奉承,来了就是客,一视同仁,没什么好便宜的。”
小心思被戳破,秦鉴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贺子衿脸皮厚,送孙三娘出门时,坚持笑着说:“还得靠您多照顾!”
男人回身坐在床上,阖上桃花眸,脸上一瞬透出无尽的倦意。
秦鉴澜看在眼里,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以示友好:“你每天这么高强度社交,我看着都累。”
“多谢,”贺子衿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藏在太多身不由己的辛酸意味。
但她没继续问,他也就不多说。
贺子衿把杯子放在床铺中间,又从角落的箱子翻出一卷旧被褥,抖了抖就放在床上。恰好这时,店小二送了些干粮上楼,他们围着矮桌放开肚皮吃了一顿,又小心翼翼地装在布兜里,决定翌日清晨就继续动身。于是贺子衿吹灭了油灯,和衣躺在床的外侧;秦鉴澜拉紧衣衫躺在内侧,还用被褥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确保完全感受不到身边人的体温。
一夜无梦。雄鸡啼了三声,秦鉴澜刚睁开眼,就听见身前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她打着哈欠,坐起身一看,贺子衿已经梳洗完毕,盘点着布兜里的银钱。
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煞是好看。秦鉴澜无事可做,自告奋勇下楼买早点,穿上鞋就要出门。
“你别把这些弄丢了,”贺子衿原本头也不抬地清点着其他物品,看见她随手抓过一把铜钱,有些心痛地叮嘱道,“我们可没什么赚钱的本事。”
“知道了知道了,话真多。”秦鉴澜吐了吐舌头,拉开房门。
她本就身体纤瘦,走路的脚步也轻,几乎是无声地来到楼梯顶端。扶着把手正准备下楼,却听见孙三娘在底下低声说道:
“那两人看起来匆匆忙忙,行迹是有几分可疑。”
她呼吸一滞,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向底下张望。
“不对,”店小二旋转着手上的破抹布,擦拭着碟子说,“我昨夜上去送干粮,看见男的手上拿了床被褥。他们分开被子睡的,怎么会是夫妻?”
“你年龄小肯定不知道,”孙三娘翻动着话本,“蛮族人大概都喜欢这样。”
“掌柜的你说,要真是那两个家伙,”店小二放下抹布,眼中闪动着贪婪又犹豫的光,“咱们去报官,能拿到镇长承诺的银钱么?有了那笔钱,我今年都不用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