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靖趁机去掏,可大腿太胖,绷紧了西裤,死活卡着出不来。“嗯——”又轻又用力的发力声,啪嗒一声,小本子飞了出来,撞在驾驶座背面,反弹到蓬裙上,连环画咻咻地翻面,因重力停在最后一页。画技不敢恭维,巴掌大的纸片,上半张全是简笔画星星,拱卫着一轮圆月,圆月周围四散不少弧线,代表月光。下半张画的三个火柴人,身高差异明显,应该是她们一家三口。最高的火柴人公主抱着穿裙子的火柴人,四周画了不少爱心泡泡,最矮的火柴人坐在小车里,在前方开路。好抽象…她们母女俩不会觉得这很浪漫吧…鹿宁靖赶忙收起小本本,猫着腰偷摸看,看完后满意地叹了一口气。鹿城在心中也长叹了一口气,希望现场不要有太多人。车子拐到于家湾小区的那一刻,鹿城几乎猜到了接下来的所有流程。“妈妈,请下车。”鹿宁靖自个下了车,飞速绕车半圈,替鹿城开门,在她落地的那一刻,贴心地帮忙提裙子。嗯…就是…好重!鹿城有种脖子上的刀终于落下的解脱感,她不怎么在意形式,有一张结婚证,过了法律的明路,一切就都稳定下来了。但乔司不同,奇奇怪怪的审美加上传统的仪式感,总有一天会爆发,炸得她措手不及。“宁靖,姆妈在哪?”鹿宁靖用力地憋红了脸,几步路走得浑身冒汗。“还得…转车呢。”转车?鹿城不解,不大的小区,走一圈都不要半个小时。“在这里!”鹿宁靖绕过树荫,拍了拍那辆…仿真高射炮炮身上缠绕红绸带,顶端系红花,方向盘一周缀了数朵小红花,两扇车门一边贴了一个喜……鹿宁靖长大了些,手腿恰好可以够到仿真高射炮的方向盘和踏板,她哼哧哼哧开到鹿城面前,指了指后座加长的铁板。“妈妈,上来!”鹿城从容的脸开始崩裂,作了几番的心里建设,余光扫视周围,没人,一咬牙踩上了踏板。值得庆幸的是,仿真车颇稳当地开在小路上,鹿宁靖应该练习了很多次,没有把她的老母亲颠下来。不然这三十来斤重的婚纱,或许会让她血溅婚礼现场。“妈妈,到了!”不出所料,眼前的走廊繁花锦簇,廊内一溜的红灯笼,不中不洋的,能看出布置的人想将风格往梦幻花园靠近,可选择的花色过于丰富,红灯笼又过于喜庆,已经冲破了艳俗的界定,直逼视觉炸弹。一瞬间,鹿城想到了乔司当年送的一车彩色水果。人的审美真的能十多年保持一致吗?鹿城轻笑,撩起裙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这样不好么?这辈子认定的人,这么特别又奇怪。兴许下辈子,还能找到她。“妈妈!”鹿城回眸,小小的女儿举起捧花,大眼睛里满是惊艳。“你真美丽!”“谢谢。”鹿城接过捧花,弯腰走过枝桠横生的长廊,红灯笼引她前行,不需蜿蜒曲折,就能看到长廊尽头的人…们。走廊尽头摆了一桌酒席,围桌坐了一圈白发老人,是她的爷爷奶奶和乔司的父母,还有卖饼的阿婆,听到动静,一顿一顿的望过来。爷爷哆嗦地扶住眼镜,努力眯起眼睛想看清孙女穿婚纱的模样。通身碎钻折射出的光,像八百度散光似的,重影太多,他看不清孙女的脸了,摸索拐杖想站起来,被奶奶按住。鹿城心尖酸了一下,她的女儿才三岁,那么小那么乖巧,就在走廊的那一头,生机勃勃地夸赞她,而走廊的这一头,她的爷爷奶奶,已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看她一眼都需竭尽全力。一条长廊,竟似走过了这长长的半生。这场婚礼,于鹿城来说,幼稚的像扮家家酒,而在此刻,她终于入了戏,眸子里泪花闪烁。“鹿城…”婚礼的另一位主人公立在尽头左侧,去了标志的白衬衫、熨烫齐整的西裤,手里拿着一枚海蓝宝石戒指,干净清爽。“我想了很久,还是穿制服好,我这辈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忠诚,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你。”鹿城鼻翼颤动,睫毛染上湿润。“我也觉得穿制服好,能一眼认出你。”下辈子也能。乔司含泪微笑,僵硬地走进她,将海蓝宝石推进她的无名指。“宁靖出生时我不在你身边,我很遗憾,也很抱歉。这枚宝石,不怎么值钱,但很大,我在瓦低淘到的。我本来想磨成合适的尺寸,原以为会很快回来,每天磨,一直磨,竟然变得这么小了。”海蓝宝石,三月生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