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缕也跟着探出头,看见城门口正有一家馄饨摊子,随着晨风飘来鲜香的味道,央着卫衣要下去吃一碗,征得同意之後跟着他一起下了马车。两人找了个阴凉地方独处,殷斯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给他说:“这是主上令我交给你的。”卫衣讶然不已,就听殷斯接着说:“此物在北地不好说,但在南地可令你畅行无阻,保你平安。”“烦劳殷大人代卫衣谢过。”卫衣恭敬拜谢,他卸去了西厂提督的身份,其实也没剩什麽了。锦衣卫重新归属殷斯手中,兜兜转转许多年,他们一个归来,一个离开。殷斯摆了摆手,道:“这个自然,我也只送你到这了,我得回去让人收拾一下宅子,再去告个假,妻儿团聚可不好错过的。”“殷大人竟然已经娶妻了?”“我早有妻儿,娶妻生子,是人之常情,何必惊讶。”殷斯想起家中的发妻幼儿,冷肃的面容笑了笑,说:“夫人是在江陵时娶的,长子已经有三岁了,聪明乖巧的很。”“真是令人艳羡。”卫衣附和了一句。“只这长安的地界着实是寸土寸金,令人头疼。”殷斯苦笑道,他往前的宅子早已荒芜。卫衣顺势道:“我倒是有一座宅子,只是离得朱雀街远了些,送与殷大人也可。”殷斯连连推拒道:“这可算了,无功不受禄。”谁不知道卫衣将所有钱财奉与陛下,殷斯可不信他还有其他的。“我这一去,怕也多少年不回来了,没人住也就在哪空放着,权当卫衣的一番心意罢。”最後,殷斯只略略推辞了一番,便应了下来,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日後有何麻烦,卫兄可以与我来信。”“到时候殷大人不要嫌弃在下麻烦就好。”“自然不会,”殷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现在国事诸多,朝政繁复,知道你是聪明人,自己一路多加小心,毕竟你的仇家也不少。”卫衣听得仔细,殷斯的话到了他的耳朵里,多了几分其他意思,他毕竟是曾经的密谋者,陛下放他离开已是大恩,而这一块令牌,代表的乌衣骑的态度,对他而言寓意深刻。卫衣这般想着,便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知道,日後卫衣此人,自然会消匿无踪的。”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殷斯又说了一些琐事,例如杳无音讯的桐妃母子。“前几日才发现是躲在了冷宫,昨晚趁着夜色,着手将人送去了皇庄。”“也只能这样了。”卫衣心中明了。桐妃与那小儿虽然逃出生天,但因其血脉与曾经的身份,怕是这一辈子只能被幽禁在这皇庄里,见不得天日。殷斯等人不是没有劝谏过,这宫里各种名头死了的人不少,留着桐妃与那孩子只是祸患,陛下只言:“何必为此杀一女子尔。”殷斯才叹了一句:“陛下宅心仁厚。”说笑到最後,殷斯才问出心中疑问:“怎麽突然要离开,咱们这位主子虽然冷面无情,但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殷斯不解,他对卫衣这个人很有些佩服的,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他而这个地位的,如今大好前途近在眼前,他倒好,居然辞官了。卫衣束了束手,又察觉到自己多年伺候主子的习惯,转而负过手去,温声说:“我追逐权欲,走上不归路,近乎被蒙蔽了双眼,夫人便是救我脱离地狱的恩赐。”殷斯头次见这麽温情脉脉的卫衣,颇有些不适应,清咳一声,岔开了话题,问他:“那你打算去哪,这天下,哪还有比长安更加繁华的地方?”卫衣翘了翘唇角,抬头回答:“回乡。”回乡?他没听错吧,殷斯心觉有趣,咧了咧嘴,摇头笑道:“可是据我所知,卫督主你连自己的籍贯是哪里都不知道,回得哪门子的乡?”“内子的故乡,便是我的故乡。”卫衣转眸看向在小摊子里吃馄饨的女子,侧容清秀温婉,抬头冲他弯眉一笑间,尽是温柔清和,夫妻相和,倒是让人心生艳羡。结发路途遥远,他们从长安城出来便一路南下,卫衣撩起帘子,看着路上的青山绿水,云彩飘飘,转过头来问她说:“繁缕,想去看看你爹吗?”繁缕先是愣了愣,她忽而想起这里离江陵不算远,有点期冀问道:“啊,不会耽误行程吗,现在就能去吗?”卫衣点了点头,说:“嗯,没事,并不算远,不过不能过多停留。”繁缕低头犹豫了一下,而後抿了抿唇角,说:“那便去吧,我就想看看他的样子,再去看看我娘的坟,该去祭拜一番的。”翌日,一大清早就起了,山竹驾车前往江陵,卫衣忽然想起了他在晋州名下有一间花楼,在长安赌坊酒肆不是没有,但那些早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处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