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清明时节,这里尚且杂草丛生,繁缕亲手点上蜡烛,又燃了香火,端端正正的跪下来。过了半晌,才站起来,说:“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给娘上一炷香。”她忽而转头,对卫衣来了一句:“说起来,这还算得上是你岳母呢。”卫衣眸子微颤,犹如水色相映,低头看向她,繁缕眨了眨眼睛道:“相公看我做什麽,难道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自然是。”卫衣干脆利落的一口应下。繁缕笑眯眯的还没说什麽,就见卫衣俯身从篮子里拿了一炷香,弯腰就着烛火燃了,然後正正经经的在坟前跪下,繁缕看着呆了呆,她没想着他能跪下的。卫衣很虔诚的跪拜,上了三炷香,声音微沉道:“岳母在天之灵,小婿卫衣前来拜祭,望岳母保佑吾妻绣雪,平安康健,一世无忧。”绣雪,繁缕都快忘了,她还是白绣雪,她一直以为督主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祭拜完了,繁缕在墓前烧了所有的纸钱,站了一会,这麽多年,想说的话却又没什麽可说的。摘了地上茂盛的狗尾巴草,三下两下编了一只小兔子,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晃悠悠的,绿茸茸的草籽。她慢悠悠的说:“相公,你看这像什麽?”“像你自己。”卫衣站在这里往山下看,还能看见繁缕家的医馆。繁缕斜了他一眼,愤愤的把小兔子一扔,过会自己消了气性,又重新得意洋洋的拿起来逗弄,卫衣朗声大笑。“哎呀,这的桑葚都熟透了。”两人坐在草坡上,繁缕一转头看见那棵大树,看见上面的枝条垂了下来,高处有紫色的桑葚。村里的孩子们都是熟悉这里的,早就都摘得差不多了,繁缕踮着脚伸手去够树上剩下的桑葚,卫衣走过来一抬手就够到了,手指勾下细长的枝条,让繁缕摘了放在帕子里。等摘够了,才让卫衣松开手,繁缕特地挑了个大颗的,递到他嘴边:“嚐嚐,特别甜。”卫衣张口含了一颗,果肉汁甜,揉了揉她的头发,眉眼轻挑,温柔一笑,轻轻道:“嗯,娘子摘得都很甜。”繁缕听他唤娘子,忽然道:“说起来,有件事忘记做了。”卫衣以为她又想起什麽地方还没去,便说:“什麽事,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唉,你怎麽?”“不是这里的事情,”繁缕说着,竟然抽出卫衣随身的匕首,抬手把一缕头发割了下来,说:“他们说,结发夫妻到白首,来吧。”卫衣笑了笑,接过匕首,削下一缕发丝,说:“应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说着,将两缕头发相系在一起。繁缕将这头发塞进湘妃色的锦囊里,塞进衣服里,抬眼看见山下升起了炊烟,繁缕蓦然惊醒,跳了起来道:“哎呀,咱们该回去了。”“上来,我背你。”卫衣屈下身来,蹲在她身前。繁缕犹豫了一下,看着卫衣清瘦的腰身,便爬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趴在背上,卫衣就顺着路往山下走去。清凉的风拂过脸颊,繁缕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凉凉的耳边忽而感觉到一抹温濡之意,卫衣後背僵了僵,咳了一声,清声道:“繁缕,别闹。”“好好,我知道了。”繁缕牢牢的搂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後背上,晃晃悠悠的往下走,卫衣的手握着她的双腿,背後的人甚是轻盈。“相公,你真好。”繁缕道,抬手捏了捏卫衣的脸,娇娇软软的。卫衣突然问她:“绣雪,繁缕,你想听哪个名字?”卫衣觉得,她仍然对这里有所留恋,因为无法舍弃过去,所以才会近乡情怯。繁缕闻言思忖了一下,趴在他的肩上,说:“繁缕,就这个吧,是繁缕遇到了督主,嫁给了督主,以後就是繁缕了。”繁缕想着白绣雪这个名字,笑得眼睛沁出了泪花,天高云淡,春日迟迟。卫衣侧了侧脸,蹭了蹭她的侧颊,问道:“高兴吗?”“高兴。”“你欢喜吗?”卫衣轻声问她。繁缕趴在他宽厚又安稳的背上,她说:“欢喜欢喜,一百个的欢喜,一千个的欢喜,数不尽的欢喜。”卫衣便答:“对,你所有的喜欢,都是我给你的。”“什麽都是你给的,哭是你,笑也是你,卫衣,我也是你的。”繁缕最後一句话,趴在他的耳边娇而柔软的说出来,一阵酥麻之意。“你呀,尽会说好听的。”卫衣笑着摇头道,他听得心都快化了,所谓温柔乡,便是如此了吧。繁缕搂着他的脖子,忽然问他:“那相公还记得你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