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枪响的那一刻,他嗖地逃出了房间。待空气中浓郁的硝烟散去,郁臻才再次踮着步子回到杜玟的卧室。他感到意外,因为死的人是邹策,受伤的人是杜玟,在哭的却只有杜彧。杜玟双手的束缚被解下,她搂着跪在血泊边的弟弟,圈住杜彧的头埋到自己胸前,尽可能温柔地安慰道:“别哭,阿彧……姐姐没事了。”杜彧的脸颊沾了点点滴滴的血迹,埋在杜玟的怀里哭得很用力。郁臻没想过杜彧哭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像条没人要的小狗似的。他走到了邹策的尸体旁边,嗅了嗅,嗯,确实是死了。杜彧情绪有点失控,近乎于是哭嚎了。这是崩溃的表现,给杜玟吓得不轻。她抱着杜彧没动,脖子上都是弟弟的眼泪,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安抚道:“没关系的阿彧,你只是为了保护姐姐。你还小,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不用这么难过,好吗?”杜彧始终是哭,断断续续地哽咽道:“姐姐……你是我姐姐……”“嗯。”杜玟说,“姐姐很感谢有你在,谢谢你,阿彧。”郁臻跳到了杜彧的身上,他的前爪按着杜彧的手臂,撑起身体站立,湿漉漉的粉嫩鼻头凑过去闻嗅对方的眼泪。“喵嗷……”不要哭,不要哭。那晚是杜玟主动报的警,等杜彧哭累了以后,她扶弟弟坐到沙发上休息,让现场维持原样,接着一瘸一拐地去楼下厨房给被关起来的佣人们开门。全程镇定得若无其事,尽管她那身伤是货真价实的。傍晚邹策来时她在开一场远程会议,佣人们聚在厨房里吃饭,所以邹策带着枪进屋,谁也没注意。她下楼迎接他,被他举枪威胁,她大叫喊人,有佣人赶来。邹策要挟她为人质,要其他人交出通讯工具滚回厨房,并将门彻底反锁,在他们谈完事情之前不许出来。他们在卧室聊了两小时,结果仍是不愉快,然后邹策动了手。后来杜彧赶回来,他在杜玟房间茶几的陶瓷摆件下发现了一把枪,并使用那把枪击倒了邹策。表面上看,这是一起因情而起的入室绑架案,人证物证俱在,受害者与目击者的证词一致,动机充分,细节完整。男女青梅竹马,男方追求了女方十年,被抛弃后因爱生恨,拿起了武器走上歧途。狗血烂俗的情杀戏码,为人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谈资。关于案件处理的经过与后续,是冗长而苍白的三个月,当事人无一愿意再回想。若郁臻仅仅是一名不知前因后果的旁观者,他不会怀疑这起事件其中暗藏的隐情。但他前前后后数个月都陪在杜彧的身边,他记得事后杜彧有近两周没去学校,整日窝在卧室的床上发呆。警方建议杜玟,最好让杜彧做相应的心理咨询和精神治疗。不过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杜玟没有让任何一位医生见到杜彧。那天次日的凌晨,郁臻化作猫蜷缩在枕头边,他看杜彧独自坐着,脸色惨白,眼眶哭得红肿,目光木讷。“小乖。”杜彧抱起他软得没骨头似的身体,低哑地出声问他,“你进过我姐姐的房间,对吗?你知道她房间有枪吧。”“喵。”知道。杜彧的眸色深如潭水,“她那把枪,平时是放在哪里的?”“喵嗷。”床头的抽屉里。“为什么。”杜彧放下了猫,陷入专注的思考,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昨天偏偏放在了那里?”昨天那把枪是放在茶几的陶瓷摆件下方,要拿起摆件,才会发现枪所在。什么情况下会有人端起那座五千克重的陶瓷小屋呢?自然是当人想寻找一件趁手的重物或利器要砸晕某个对象的紧要关头。“小乖,你说姐姐为什么要叫我回家呢?”杜彧望向天花板,嗫嚅着问。郁臻在不知不觉中变回了人,他抱住杜彧,摸着对方的脸,道:“好了,不要想了,我们睡觉好吗?”“她为什么要让我学那些?”杜彧感觉身体被困惑和痛苦填满了,他埋下头,肩膀发抖。郁臻把人又抱得更紧了些,“不要想了。”“她是我的姐姐啊。”杜彧说,“我唯一的姐姐。”化猫(十)praytotheoon怎么安慰一个痛苦的人呢?郁臻不知道,悲观地说,他认为这类情绪只可能被消化,不可被排解。所以言语无效,安慰是徒劳,唯有陪伴具有意义。但他明白,真正陪伴过杜彧的不是他,是那只叫小乖的猫。而小乖只是一只猫,不会说话,不懂难过。郁臻体验到了灵魂出窍的感觉。